迎春天生苦相,即便是心中十分生气或是激情澎湃,面上也永远是那样温柔娴静的感觉,再激动些,那便是粲然欲泣了。
迎春反手抱着坠儿做到自个儿身前的八仙桌上,包着她的小手叫她学着去取线,取到一根粉嫩的棉麻,再细使欠片劈成小股,然后捻过一旁的孔雀尾羽,拔下上面纤细七彩绒毛,一小根一小根仔细的环绕到极细的丝线之上,一边道:&ldo;娘亲这一手修活,可是从前在闺中时跟着位技艺非凡的表姐学出来的,加上自己摸索了这些年,即便是你祖母那般挑剔的人,也断没有说过一句不好的。&rdo;
讲到这儿,迎春叹了口气:&ldo;只可惜娘亲那位远方表姐,一声命途多舛,从前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偏生父亲去了,便让自己的哥哥活生生拖累&rdo;
迎春一下回过神,明白说了些不该讲的,忙掩饰的捂了捂嘴,搪塞道:&ldo;只盼她日后能重回天真,坠儿,你得记得,女儿家需得会上一两门精通的手艺,娘亲的一手苏绣,你能学去了,也是造化机缘,我瞧你自幼便是个聪慧乖巧的,娘亲这过来人的话&rdo;
还不等她说完,外头便吼起个大大咧咧的男音来:&ldo;坠儿!坠儿跑哪儿去了?爹爹给你买葫芦买蚱蜢了!&rdo;
坠儿一下从迎春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兴冲冲地叫了句:&ldo;爹爹回来了!&rdo;便撒了欢似的飞快跑出门去了。
迎春尚未反应过来,扑到窗边去看‐‐
孙绍组留了满脸狰狞的络腮胡,此刻背着阳光,只瞧的道一嘴弯弯的大白牙。坠儿颠着发髻嘴巴甜得要命,爹爹爹爹叫个不停。孙绍组更是乐得找不着北,手里捧了一大包的东西往坠儿手里一塞,抱起小丫头就往天上抛。
坠儿咯咯咯笑得不停。
孙绍组玩儿够了,将坠儿单手抱在怀里,使劲儿用下巴上的胡子去蹭坠儿的嫩脸,坠儿拼命挣扎着,一个劲儿地抱怨着:&ldo;爹爹你胡子好像屋后的柴禾棍。&rdo;
孙绍组听了也不恼,举坠儿到面前可怜兮兮地问道:&ldo;爹爹出门这样久,坠儿可想爹爹了?爹爹在衙门里简直要想死你,你这臭丫头便是我祖宗!&rdo;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好似给这个慈爱的男人镀上了一层神圣柔和的极光,迎春倚在桌上托腮温柔看着,眼里的满足几乎要融化到满溢而出。
父女俩笑闹一会儿,孙绍组将坠儿往肩头一搁,大步跨进来:&ldo;娘子,我回来了!&rdo;
迎春抿着嘴迎上去,接过坠儿手里的纸包,又轻轻地转到身后卸下孙绍组的斗篷。
她戳戳坠儿的胳肢窝,有些埋怨道:&ldo;相公快别这样宠着她了,好好地丫头几乎也变成天魔星,早间儿还给奶嬷嬷抓住爬墙到隔壁宅子里拉了几个小子一块偷溜出去爬树来着。你瞧着那还有丫头的模样。&rdo;
坠儿拌了个鬼脸过来,迎春一瞪眼吓唬回去了,边指挥着嬷嬷们去打水,边继续说:&ldo;还有环儿带回来的那个朴子,搞的坠儿现下连读书的心思也散了!唉这可怎么办好&rdo;
父女俩趁着迎春低头叠衣服的空挡互相吐了吐舌头,几个嬷嬷捂着嘴吃吃地偷笑。
孙绍组伸长了手臂去努力够坠儿的耳垂,轻轻道:&ldo;什么时候去爬树的,爹爹怎么不知道?&rdo;
坠儿噼里啪啦将孙绍组的头顶做鼓罗敲打着,一面不屑地道:&ldo;还说呢!爹爹你前几回还说隔壁尚书家的小子怎么怎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我呸呢,那就是个怂蛋!两丈高的树也能被吓得尿裤子&ot;
&ldo;坠儿!&rdo;
迎春一下旋过身大声道:&ldo;你从哪里学来的市井之言?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rdo;
&ldo;行了行了&rdo;孙绍组伸手拦住她,又去摸摸坠儿的脸颊,转身就扛着小孩儿往外走。
迎春气恼的将衣裳往屏风上一扔,又听到父女两个远远传回来的对话:‐‐
&ldo;坠儿给爹爹说说,那个怂蛋是哪家的公子啊?&rdo;
&ldo;不就是上次爹爹说的罗尚书公子么?爹爹还说要给坠儿指亲,爹爹!坠儿不要怂蛋做相公!&rdo;
&ldo;哎哟哎哟,爹爹怎么知道他是怂蛋哟&rdo;
&ldo;我不管我不管!!!&rdo;
之后传来孙绍组痛呼的声音,估计坠儿下手不轻。
迎春听着听着,憋不住又笑了笑出来,她捂着嘴瞪推了嬷嬷,一个人轻轻好奇道:&ldo;怂蛋?&rdo;
她扑哧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捡起方才搁在屏风上的衣裳,又细细折叠起来。
这边孙绍组好容易哄睡了闹腾使坏的小混蛋,累的一歪脖子歇在床柱边。
左右无事,孙绍组发了会儿呆,不知怎么的,细细地开始观察起坠儿的睡颜。
果真是外甥似舅
孙绍组苦笑着摇摇头,迷离着眼睛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