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齐潇在寝殿门口指使手下去打野味,叶云亭心里想笑,这人倒是体贴。因此当那碗惨不忍睹如刷锅水一般飘着咸菜的鸡汤端上来时,他也没有半点嫌弃,第一次品味到什么叫甘之如饴。
由始至终,叶云亭就没有相信过齐潇是个恶人。
因此蛊毒发作时,他第一个念头竟是,齐潇若知道解蛊的方法,会不会为了救自己而寻短见?
被这可怕的念头趋势,他强忍毒发的剧痛马不停蹄地朝九冥宫奔去。
真的后怕,稍晚一步齐潇就真的舍己为人了。
毫不犹豫地将人压在客栈的床榻上,叶云亭也已耗尽了内力,无力再与那蛊毒强行对抗,顺从本能地亲了下去。
意外地发现,自己竟如此痴迷这解毒的快感。
攻破九冥宫时,叶云亭满心想的都是齐潇,他会死吗?会被正道人士诛杀吗?有没有希望他能逃过此劫?
若他入魔教有苦衷,或是他愿改邪归正,仙盟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若不能,有没有办法能救他一命?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
当清扫现场的人潮高呼着诛杀九冥宫余孽向一个方向群起而攻之时,叶云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拼尽力气挤进包围圈,只见齐潇那血肉模糊绵软无力的身子摇摇欲坠。
叶云亭愤怒,很愤怒。
他们都眼盲失聪了吗?他们看不见齐潇此刻多么茫然无助吗?看不见他宁愿承受刀斧加身也不肯还手,不想伤人一分一毫吗?
叶云亭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想救齐潇,只想要齐潇。
修为,佩剑,名声,这些本就是师门栽培给他的,废掉亦无妨。
那人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四年的朝夕共处,那人的贴心照顾,令叶云亭无数次错觉到,齐潇是喜欢自己的,即便没有那蛊毒所累,他也是愿意跟自己过日子的。
但齐潇如此处心积虑地安排后路,他不可能看不出来。齐潇根本不想在他身上耗费一辈子。
天色渐暗,齐潇依然没有回来。叶云亭有些自作多情地想到,往常再怎么闹别扭,齐潇也不会扔下他不吃不喝一走了之,按理说这个时辰他多半已经捧着吃食满脸赔笑地进来求和了。
叶云亭突觉自己何时变得这么不要脸了?齐潇凭什么要次次迁就自己,凭什么被自己冷脸相待后还要贴回来求自己?
胡思乱想间,竟未发觉时辰过得飞快。叶云亭开始担心齐潇这次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决定还是出去找一下。若那人仍有怨气,自己定会跟他道歉。
走出竹屋,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一直寻到了厨房,仍未见到齐潇影子,却闻到飘来的浓郁香气,顺着进了厨房,果然是齐潇炖了鸡汤。汤锅还扣着盖子,灶台上置着一碗被盛出来放了不知道多久,热气已散尽的汤,碗中鲜嫩的鸡腿肉格外显眼。
叶云亭心中暖意涌动。这人默默离去半日,始终没忘为自己做饭。
但这汤明显已放了许久,齐潇人呢?
在厨房寻觅了一圈,又进了院子,仍是不见齐潇。齐潇没理由刚做好了汤也不端给自己就出门,叶云亭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心越跳越快。
一直走出了院子,余光竟瞥见院门口的栅栏处,被一柄小银刀钉着一张字条。
叶云亭取下字条,一看之下脸色大变,提脚就向外奔去,顿了一下,又回身进了竹屋,拿起了他那把四年未开封的剑,匆匆奔着一个方向而去。
竹轩向西南行四个时辰,有一间无名山谷,一些老百姓干脆就称那里为鬼谷。当地传闻这山谷中夜间飘荡着无数孤魂野鬼,若在不远处观望,能看到谷中泛着幽蓝的光,传言那就是鬼火的亮光。
叶云亭慌张得乱了分寸,竟不知死活地徒步就向鬼谷前行,走出不到一个时辰体力就已耗尽。疲累令他不得不停下喘息休息。冷静下来后,这才意识到一些问题。
首先,齐潇早已被正名,虏走他的应不是仙盟中人。若为私人恩怨,那除了仙盟正道最恨他的,就应是……九冥宫的幸存者。
叶云亭心中绝望,九冥宫门人手段凶残,如今齐潇影间的身份已曝光,绝不会轻饶于他。即便他修为尚在,也未必会有十全的胜算,如今自己废人一个去了又能如何救他?
他想过要不要去求师弟相助,但不知对方的情况如何,此行凶险,自己早已被师门除名,如今不能连累师弟。
咬了咬牙,他决定还是按纸条上的要求,独自前往鬼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个死。齐潇不会怕死,他也不怕。
但若早知如此,今日就不会同他赌气。叶云亭此时最怕的,就是齐潇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己那份心了。
丑时已过,叶云亭这具提两坛酒走上里路都会疲累的身子,竟犹如回光返照般又行了一个时辰,途径一间农舍,见这家人居然有马,毫不犹豫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夜色尚浓,不远处已经能看见鬼谷的幽蓝光亮。叶云亭将马拴在树上,深喘几口。骑马并不比步行轻松,他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顺了顺气,握紧了佩剑向那片深谷前进。
深谷中蓝色光亮笼罩的范围,被困在一个奇异的阵法中。叶云亭不习此道,但亦在书上熟读过各类阵法咒文的符号。他辨认出这是一种困住亡魂的阵法,最擅用此法的门派出自云州一带,此阵多为炼蛊或炼制尸傀儡时而设,死在阵中的活物无论是人是兽,皆会化为嗜血食肉的尸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