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知他见闻,皆是惊叹。原来,这片地方被一只法力高强的女鬼占据。进大漠者,必入她的迷阵,凡是三碗不醉、意不在酒的客人,心肝都被女鬼拿去酿酒了;唯有真心爱酒的,只不过是醉上十三年,得保性命。魏公听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非但不怕,反而抚掌叹道,好酒,好酒!念念不忘,想要再去那酒肆,却是再也觅不见了。
这便是漠北鬼酒的传说了。这些年来,无数文人雅士试图出关找寻这传说中的鬼酒不得,更有甚者在大漠里困死;可闻风而至者却仍然络绎不绝。
那谢怜把师青玄的酒当开水喝,当真是吞茶嚼花;贺玄自然不会不解风情。他这般轻易应了师青玄的鬼宴,一是自恃艺高人胆大,二也是为了这念念不忘的鬼酒。
百年间,他和流风玄鬼打的交道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师青玄作为一个鬼王,对自己领地不闻不问,为了北境闹出的祟事,劳烦神仙们天天上门讨债。
贺玄前次到这府上来,乃是剑拔弩张的鸿门宴。生怕酒里下了点什么,不敢多喝;但那酒的香味,却是牢牢记住了。
他道,&ldo;世间多少人为了鬼王一樽鬼酒,倾家荡产而不得。我却总能轻易喝到,也是好气运了。&rdo;
师青玄哼笑道,&ldo;贺兄不必抬举我了。若真是好酒,怎的你连醉都没醉?&rdo;他见贺玄眼神清明,不置可否,又道,&ldo;这玩意传的神乎其神,不过是我用来浇花的水罢了。我真正私藏的佳酿,至今也没几个人吃过哩。&rdo;
&ldo;哦?&rdo;贺玄颇为惊奇,莫非还有更加甘美的酒?&ldo;如何讲起?&rdo;
师青玄捏了个决,掌心出现一只陶瓷酒坛。那酒坛上写着一个&ldo;风&rdo;字,光滑无暇,灵光闪闪。
他一抬手,那酒坛自己升了起来,给贺玄斟了满满一杯酒。杯中酒液泛着琥珀光泽,仙气浓郁。
&ldo;贺兄,请。&rdo;
&ldo;这酒叫什么?&rdo;贺玄问道。
&ldo;金风露。&rdo;
&ldo;你怎么弄到的?&rdo;这话问的意有所指,但师青玄只是嬉笑道,&ldo;怎么,贺兄想盗我的秘方,偷偷拿去卖钱?上天庭已经穷成这样了吗?&rdo;
贺玄无语。这酒显然就不是寻常法子酿的,自己质问他,这鬼还在这睁眼装傻说鬼话,真是忒的可恶了。
他不再多话,端起酒杯,将那一盏酒仰头喝了下去。果真是馥郁浓厚,唇齿留香。他不开口,示意师青玄再来一杯。
&ldo;贺兄真是贪嘴。&rdo;师青玄笑道,却又给他斟满了。
若是第一杯酒温厚淡雅的香,第二杯酒就是浓郁醇馥的烈,却更加叫人难以自拔。贺玄再次将酒一口闷尽,喘了口气,将酒杯摆在师青玄面前。
师青玄巧笑道,&ldo;贺兄,这杯酒下去,要么死,要么一醉十三年,你可想好了?&rdo;
贺玄瞧了他一眼,道,&ldo;怕是你的酒不足叫我死,也不足叫我醉十三年。&rdo;
说到风师玄和酒,当中也是有典故的。贺玄为人时,曾因得罪权贵而辞官去做酒楼生意。据说,他在一次外出巡游时有了奇遇,得到了一个酒方子,起了个风雅的名字,再以&ldo;不醉不要钱&rdo;当噱头揽客,不出一年,贺氏酒楼便享誉全城。乃至皇帝请他回去时,家人还不愿意,道是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做什么还要回朝堂上受气受累。
贺玄特意带了几坛酒回皇城。皇帝得了贤相,吃了美酒,高兴得哈哈大笑,因而那酒又有了个名字叫做&ldo;天子笑&rdo;。此后没过几年,便功德圆满飞升了。
师青玄自也是知道这段典故的。见贺玄两盅酒下去仍旧面不改色,不禁莞尔,&ldo;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的&lso;天子笑&rso;,能否比肩我的&lso;金风露&rso;。&rdo;又抬起酒坛,给他倒满。
贺玄将酒杯端到唇边,看到鬼王黑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和他哥哥容貌几乎相同,但唯有那一双眸子截然不同。师无渡虽傲慢刻薄,眸子却明澈可见底;师青玄的眸子看似多情潇洒,里头却极深,仿佛埋了鱼龙尸骨的寒潭深水。
无论它现在多么爽朗毫无心机,贺玄从未忘记,百年前铜炉山开时,这双眼眸曾经散发出阴冷的光,绝望得叫人心生寒意。
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恨?是怨?是爱?是痴?是不甘?一百多年了,他竟是从未看清过。
贺玄不再思考,扬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师青玄拍手笑道,&ldo;好酒量,好肚量,好胆量!&rdo;面上丝毫不掩欣喜之情。
酒杯从贺玄手中咕噜噜的滚落。风师静坐着不动,仿佛被那酒夺去了心智,茫然看着面前虚空中一点。
见他这般,师青玄毫不意外,带着笑走过来,道,&ldo;你啊,胆子也真是大!绝境鬼王的酒,也是随便可以吃的?&rdo;
他仔细端详风师怔忪的面庞,道,&ldo;从未有人喝我几十碗鬼酒不醉。你也算是不俗了,只是这三杯&lso;金风露&rso;,世上没有人挡得住。&rdo;说罢,将手往贺玄脸上伸去。
异变突生。
贺玄眸中忽然金光四射,鬼王的手在距离他眉心尚有一寸时,被牢牢捏住了。
师青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后脑勺被突然一把用力扣住,嘴巴则被一个温软的东西堵住,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冰凉的液体随即从口中被强势地倒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