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原还等着张和才跳脚骂她败家,谁知他一言不发便开始喝,端着酒碗,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总感到张和才与从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何处不同来。
画舟已驶入河流,李敛不撑船也自行,收了篙,她饮下那碗酒,与张和才面对面坐在船板上。张和才又给她倒了一碗,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了。
李敛抬手阻住他的臂膀,直道:“慢慢喝,慢慢喝。”
张和才抬臂杠开她的手,仍是直饮,口中道:“你喝你的,别管我。”
李敛真有点怕了。
仰头饮净自己碗中酒,她夺了张和才手中的壶,笑骂道:“老头儿,你今天犯甚么病?前边还有景,喝醉了看不见了。”
张和才咽下口中的陈酿,闭目睁目,睁目闭目。
良久,船入幽林,螟虫鼓鼓,四下夜风漫吹,竹叶沙响。
张和才低着头闭着目,身子前探,像趴又像跪地寻到李敛的双手,他握住那一双发凉的手,仰头问:“七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从谁那儿知道我想要条船的?”
第六十一章
李敛笑了。
她并不答话,只倾身取了一壶酒,也不使杯,口对壶嘴浮了几大白。
张和才看着她,唯有痴笑而已。
画舟驶过一段长路,两岸竹林渐密,舟船彻底没入那扦插交错的月与影中,李敛朝前来,靠张和才近了一些,张和才展臂搂住她,那副架势叫李敛感到他在搂住这条河,搂住穿林而过的风。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李敛轻声道:“老头儿。”
“嗯。”张和才低低应和。
“你知道这种时候最合适干甚么么。”李敛问。
“嗯。”张和才还是低低地应。
他搂着她,应出的那一个字不过是一个单音,没有甚么意义在其中,而那音色又太过轻柔和缓,夜色与水声化去了白日的实在,只留下幻梦一般的虚。
它该当是虚的。
可李敛却明明听到了那应和的真与沉,它是结了三十年的蜜果,满挂在枝头,轻落到她耳旁,咚的一声。
这是属于她的,谁也感受不了的沉。
靠着身后温热的躯体,李敛动了动身子,将他的双手都拿到前面来,揽住自己的腰身。她把她的手盖在张和才的手上,慢慢闭上了张开的嘴,没有再言语。
等了她片刻,张和才微垂眼,轻声道:“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