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宿颇感好笑。上一回自己被人当小孩子一样拿糖哄是几万年前的事来着?竟然能想出拿糖去哄一条龙这么天才的主意,可见这丫头本身也还是个孩子。
这个念头前一刻方从脑中闪出,后一刻便被剧痛打断。少女竟用那双看似柔软白皙实则坚逾钢铁的素手,生生扒开了他已经愈合了大半的伤口,顺便下了一道禁制阻止其愈合,然后便将整条胳膊塞了进去,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将他还在连着血管跳动的心脏从伤口里牵了出来。
就算心理素质再强悍,愈合能力再过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脏握在别人手里的场面还是有些考验龙宿的神经,他一个没忍住,险些便要挥动尾巴扫了过去。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睛弯了弯,似乎对他笑了一下,接着便转回目光,并指如刀,十分小心的在心脏上划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龙元碎片用真气吸了出来。她的动作很快,却因为太过精准而给人以缓慢的感觉。
一片、两片,三片……半个时辰后,她屏着呼吸,将剔除碎片后恢复如初的心脏重新小心翼翼的塞回原位,又真气一引,撤去了留在伤口上的禁制,又在上面涂了层厚厚的伤药。直到这一切完成之后,她才松了口气,擦去脸上豆大的汗水,又对龙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龙角。若在往常,倘使有人敢如此冒犯儒门龙首的威严,必得冒着承受雷霆之怒的灭顶危险,然而此时被折腾得十成性命只剩零点五成的龙宿实在是太虚弱了,想避,竟然没能避开。
龙宿许久不曾如此大伤元气过,且练无瑕身上的圣器、以及误打误撞造出的结界所散发出的道门至正罡气也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恢复力,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两月里,他都没法变化人形,只能以庞大的龙身躺在露天的空地上,对着不远处玩具似的小小茅屋望洋兴叹。
若在往日,哪怕是割伤手指一般的小伤,凤儿都会嘘寒问暖上半天,还可以窝在疏楼西风的白毛毛椅子里赏赏花,写写诗,弹弹琴,又有凤儿手制的各种细点磨牙,偶尔那么伤春悲秋一会儿,日子就混过去了。那是何其优雅尊贵并懒散闲适着的生活,相形之下,现在的他遇到了一名残暴之极的蒙古大夫不说,过的日子又是何其的生不如死。
高床大被是不用想了,他的住宿条件早已沦为传说中的以天地为屋的高深境界‐‐如此天人合一的家居风格,大概只有那名白毛老道喜欢了。当然,如果仅仅是这点,他也不至于不能忍受。好歹那小姑娘照顾他也算尽心,设了结界来为他挡风遮雪,每天还烧了干净的热水给他冲洗鳞片。龙宿觉得,冲着这份心意,其他方面待遇再糟糕,他也可以勉强安之若素一下的。
然而,每当看到练无瑕端上来的饭菜,他就觉得数千年来苦读圣贤书浸淫出来的修养完全破表。
汝妹的她完全把自己当成动物养了啊有木有!
还是那些食草动物啊有木有!
每次要都是瓜果蔬菜他都忍了啊,你知道那时不时出来的一回青草是有多挑战他华丽无双的神经啊有木有!
作为一名嗜血者,嘴里都快淡出十八个寒酸小气的剑子了,活得也忒失败了啊有木有!
他一个动都动不了的病号龙,要想喝血还得伸着龙颈亲自去抓周围经过的动物啊有木有!
闹得鸡飞狗跳的抓到了就得连着毛活啃,逮不着只能饿肚子,不然你就吃草去吧有木有!
还不能让那丫头发现,那丫头吃素又圣母,发现了她能活生生把你到嘴的猎物挖出来啊有木有!
汝妹的他一个堂堂的儒门龙首,竟然茹毛饮血了一个月啊有木有!还是偷偷摸摸的有木有!传出去能笑掉西蒙的大牙啊有木有!!
明明茹毛饮血的应该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人类始祖类人猿,他是龙不是猴啊有木有!!!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叮咚,恭喜疏楼龙宿,您为无数人不能为之事,领先时代n千年,领悟到了传说中的&ldo;咆哮体&rdo;技能。
古圣先贤告诉我们,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每当龙宿觉得自己已经很倒霉的时候,下一瞬他就会发现比起现在,先前的自己居然也不是很倒霉‐‐
纵使龙宿处理得再不露痕迹,依然被练无瑕撞破了他暗地里猎食的事实。这个丫头居然圣母到要割自己的肉来喂他!拜托身为三教顶峰茹毛饮血已经很不华丽了,再要吃人肉……他成什么了?人猿泰山?未开化的食人族?
……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总之龙宿一个心软,居然没能犟过这个小丫头,别说人血,连鸡血鸭血都没得喝了。偏偏小丫头还唯恐不雪上加霜的好心的提出了一大袋糖果,龙宿光是看一眼便觉得牙疼。
夜路走多了,碰上这么个比鬼还可怕的好人,他还能怎么做?不喝血就不喝,以他的恢复力,养好伤只是时间问题。大不了……他在寻剑子佛剑相杀之前,先去看趟牙医。
龙宿合上眼睛,在一派风和日丽里暖洋洋又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已被儒门天下通缉,救命!
第45章搁浅的龙宿
某一个清晨,当练无瑕推开屋门,发现躺在屋前空地上的紫龙不见了,而在更远处的梅树下,一名紫衣男子正半垂着视线,闲闲的欣赏着地上野花淡白的花朵,神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