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晚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折子,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本来因为与那群老东西拉扯,觉得做皇帝真不容易,一句道德就能困住手脚,事事不由心,这哪里是做皇帝,分明就是在做孙子!可是啊赵全,当我看着那个宫女只因牛乳与羊乳用错了,便恐大难临头哆哆嗦嗦,就想到万千贫民、饥民、流民,他们为了讨口粮食,为了活着,挨打挨骂,受尽屈辱却还得屈膝讨好,生命被主子拿捏在手中,连尊严都谈不得,就更谈不得自由,其实世人千千万谁又能真的从心呢?”
“皇帝的这点苦多的是人想求还求不到,既受万民供养,享锦衣华食,就理该承担这份重责,这两日我烦躁的厉害,这么一想倒是不该。”
“这…”赵全默了默,陛下可以这么要求自己,他却应不得‘皇帝不该叫苦’这种话,于是索性装起糊涂“奴才愚笨,哪儿懂得这些,奴才只知道做好膳食便是尚食局的本分,她们既做了御厨就该仔细着陛下的饮食,失职是大过,而陛下不罚是陛下仁德。”
一段话,同样是用‘坐其位担其责’这个道理,将错又论回了尚食局,并捧了皇帝的仁心。
“行啦赵全,你啊,你要是愚笨,那这满宫里岂不都成了糊涂鬼?”江吟晚虽然是粗人,可也能听出这当中的意思,边笑边摇了摇头。
想他真不愧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聪明得很。
赵全便笑着退下了。
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再次将笔墨摊开。
因为这一次没什么要事,就又称回了‘我’,提笔给白衔清回道:
“你这叮嘱得晚了,我已经吃了牛乳做的冰酪,腹泻一场,嘿,要是真拉死了,那后世史书上可有得聊了,要我说你能活到这个岁数也真是不易,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矫情!”
写罢封好,又开始专心的批折子。
魏东这两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越来越会抬杆子,还挺春风得意。
浑然是一副‘我就是这样的忠臣,我为国为君为官为民,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的欠揍模样。
如今竟还管起她说话来了,说什么陛下贵为天子,一言一行当为天下之表率,应规范言行,近来屡有粗语,实是有辱斯文。
斯文?她这辈子还不知道斯文怎么写!
这些日子她都没治他忤逆犯上大不敬的罪,他倒是批判起她来了!
江吟晚越看越气,索性横横叉叉的圈画了个王八上去。
入夜,独轮车“咕咚咕咚”压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一个老汉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几个木桶晃晃荡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粪臭。
“倒夜香——倒夜香——”
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喊着,不多时就有人家打开门,走出一拖着桶的仆妇。
她身材健壮,粗布麻衣缝缝补补,脚上是一双破了洞的草鞋。
小百姓们家中多无坑厕,便用马桶,待每日付钱给倾脚头来收。
白衔清啃着粗面做的干粮,有些剌嗓子。
身上也是粘腻的厉害,大夏天的接连赶路,汗水湿透了衣裳糊在身上,干了又湿,反反复复已隐约透起股酸味。
他素日爱干净,除了洗澡还要熏香。
皇城中另一大雅事便是爱香,更以此视为礼仪,避免身有异味冒犯长辈。
香药铺子如花市般热闹,香薰,香囊,香炉,和香球一应俱全,而权贵们多喜定制,马车远远的人未到香先到,便能知是这是谁家。
文人墨客爱香成癖,更甚有“无香何以为聚”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