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战已经打了五六天。
由于军需不足,西州城和石头城皆有溃败的迹象。士兵们缺少弓箭、甲胄、防具和粮草。物资每天都在消耗,却得不到补充,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援军抵达的那一天。
蛮军极其狡猾,他们盗走了大周军队的五百万支箭矢和弓弩,却没在攻城时使用。他们挖来附近山林的石头,用投石器不断抛投。
倘若他们用箭雨洗地,城中的守军还能捡到许多箭矢用作反击。但从天而落的石头却毫无用处,因为城中根本没有投石机。
守军正召集工匠制作投石机,但木材和铁石的匮乏又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后方大营里,伤员们躺了一地。另有一个土坑,里面全是守军的尸体。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阵亡,绝望的情绪正逐日加剧。
方众妙忙忙碌碌地为伤员包扎伤口。
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同袍急匆匆地走进来,哭喊道:“大夫,快帮他看看!他肠子掉出来了!”
伤兵的肚皮破开,肠子满地流淌,拖行中沾染雨水和黄泥,已经坏掉。许多民众在棚子里帮忙照顾伤兵,其中一人走得太急,竟把肠子踩烂。
两个士兵失去理智愤怒吼叫,完了再去看同袍,却见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踩到肠子的那名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摸到满手鲜血,不由放声大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家男人也是兵卒,昨天死在城墙上,我失了魂才会不加小心!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哭得仿佛快要断气,一个奶娃娃扑到她怀里,也开始嚎啕大哭。
整个棚子都被绝望笼罩,竟叫人不能喘息。
大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木然地看着这惨绝人寰的场景。
又有一名妇人抱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孩童跑进来,大声哭喊:“快救救我儿子!他被蛮人投来的石头砸破了脑袋!”
方众妙接过孩子查看,眸光不由黯淡。
只见孩子的脑袋已经凹陷变形,脑浆子胡乱流淌,鼻端没有呼吸。他早就死了,死在战火的肆虐之中。
方众妙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无奈摇头。
妇人抱着孩子跪倒下去,仰天长哭。
几个伤兵伸出虚弱的手,低不可闻地央求:“我饿,给我一碗饭吃,求求你们。”
然而哪里有白米饭给他们吃?所有粮食都拿去供应正在城墙上激战的士兵。城中的百姓和退居二线的伤员每天只有两碗薄粥可以喝。
大家都在恐惧、绝望、饥饿中煎熬。
一个负责运送伤兵的民夫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不如打开城门投降吧。昨日我去城墙上抬伤兵,听见下面的蛮军在喊话。他们说只要我们主动打开城门归降,就不杀我们。”
听见这话,被死亡的恐惧折磨到不成人形的民众纷纷附和:“是啊,开城门投降吧!国家是兴是亡,我们依旧过着苦日子,谁当皇帝都没区别。归降蛮人好歹能苟活下去。”
“是啊,好死不如赖活。”
“谁当皇帝都一样。”
“开城门!”
“现在就开!”
民众们被煽动,陷入无缘由的愤怒和癫狂。
一名伤兵疾声呼喊:“万万不可开城门!蛮军是骗你们的!他们最喜屠城,上至老翁下至婴儿,他们从不会留下活口。听说过车轮斩吗?高过车轮者杀无赦!而他们的车轮是放平的!他们根本不讲信义!”
一个秀才打扮的年轻人讥笑道:“你才是危言耸听!我舅父所在的襄阳城举城投降,那边的民众依旧活得好好的,何曾听说过全城被屠?”
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襄阳怎么没被屠?”
“襄阳就是我等的表率!”
“我们不想打仗,我们要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