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着郑统领,叫他莫要冲动。见完了郑清清,便带他去见那个丫鬟,不管用什么法子,叫她把真话全吐出来。”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时辰,谢杳在另一处房里等着——府中穆家的眼线虽是在太子和沈辞双管齐下后少了不少,可暗里的只要遗漏了一个便要前功尽弃,只能小心为上,前厅这些还是用不得的。
郑华钧被雁归带来时,谢杳隔着层层纱帘看着他,却差点儿没能认出来。
他显然是已动过怒了的,可怒火来得快,消散得也快,余下的愈发浓烈的,除了从前无能为力的歉疚,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自我厌弃——婚事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他定下的,清清何其无辜,这火坑,分明是他亲手把她推下去的。
他年纪已不小了,倘若郑清清嫁的不是这么一路货色,也早该是个做外祖的人了。于朝臣而言,尤其是他这一类大权在握的朝臣,这个年纪正是年少宦海沉浮落定之后,权力和荣华养出来的处变不惊浑然天成。
可他如今这样子,整个人似是都枯槁了下去。
他抬眼隔着帘子望了谢杳一眼,只能影影绰绰望见一个轮廓。
他一撩袍子跪了下去,“禁军统领郑华钧拜见世子妃。”
帘子后久久无声,他也便久久不起,饶是早就知道这世子妃口不能言。
过了一阵儿,有丫鬟从里头送出一张薄纸来,郑华钧双手接过,第一眼便觉着这字迹有两分熟悉,可这个念头不过一转——看清了纸上的字,这些细节他便忘了个干净。
那纸上写道:“杜闻一命,郑统领想拿什么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迟舟:排队?买得快?世子妃这话你该问我。
於春雪:???我上次叫你去配个新的马鞍,怎么不见你去排队抢每天前三个特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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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北风
薄薄一张纸在他手下被攥得两边起了皱,他一言不发,房中一时只听得到外头愈演愈烈的风声。
谢杳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抿了一口,静静等着他想明白。
也没费多久,郑华钧闭了闭眼,手上一松,俯身一叩首。
“郑某任凭吩咐。”
谢杳将茶盏搁下起身,纱帘被一层层打起,她抬步走出来,曳地的对襟交领暗金绣纹妃色袄裙灼得有些晃人眼,常人难免压不住这一身的雍容,于她倒是相称。
谢杳行至郑华钧身前,伸出一只手去虚扶了他一把。
郑华钧抬头望见她眼底盈盈笑意时不由得暗暗心惊,传言这位世子妃自被沈世子从山匪手上救了下来后,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可如今他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非得是经年的权位洗濯过不可。
饶是世子妃戴着面纱,于礼数上他也是不能直视着世子妃的脸的,只一眼便垂下眼去——可这一眼间,他愈发觉着他曾是见过世子妃的。
谢杳没给他太多时间琢磨,只笑了一笑,便从房中走了出去。
有丫鬟从她方才坐的里间取了另张纸出来,交到郑华钧手中。
谢杳既是还未打算动手,郑华钧一时半刻尚派不上用场。她已应承了,杜闻是必然要死的,这样一来她便只好将郑清清扣下——同他们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手上总得有些握得住的,底气才足。
郑清清是以回了娘家的名头被留在镇国公府的,虽是拘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可前前后后跟着照顾的丫鬟婆子事事周到,郑华钧勉强也放得下心。
杜闻的死讯第二日便传了满京。宁王的表弟,活着的时候是何等体面,唯独死得不体面。他死的时候不着寸缕,被人自背后砍了十数刀,血四下飞溅开,毁了迎云阁里一张上好的屏风。
砍他的那人也是那一夜的恩客,刀是从迎云阁后院厨房里顺来的一把杀猪刀。前半夜里两人为了一个姑娘争执不下,杜闻拿权势压人,将他从迎云阁扔了出去。谁成想这人不知何时又回了来,许是咽不下这口气,趁着醉意上头,摸到了杜闻那间房,一不做二不休,将也醉醺醺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杜闻杀了。
杀了人后那人清醒过来,自知犯下大罪,紧接着便自尽了——半点能追查下去的痕迹都未留。
杜闻死得一片狼藉,实则第一刀就被贯穿了心肺,后面十几刀不过是遵着谢杳的吩咐,替郑清清解解气罢了。
宁王暴跳如雷,迎云阁关门整顿,姑娘们被送进刑部大牢里转了一圈,却因着寻不着证据,兼之太子代理政务明里暗里向刑部施压,不到两日便都被放了回去。
谢杳费了些功夫才叫郑清清信了杜闻已死,可惜她时不时疯癫的病一时半会仍是好不了,清醒时与常人无异,混沌时便又哭又笑。
郑华钧这边儿稳下来,沈辞那头护送着的粮草也平安无事地抵达了镇国公驻扎着的那座城池。
谢杳手上收到的这封书信是前一日沈辞亲笔所书,毕竟所距甚远,信鸽飞得再快,也还需要一日多的时间,才能将信送到。
信中倒没说什么旁的,只说一应皆在所料之中,叫她不必忧心,顾好自己。可谢杳心下总隐隐不安——沈辞人到了,在边疆的战场上,这才意味着该入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