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拿不出银子,苏慧娘便只有自家倒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外人看来,燕弘真现在是燕家最出息的一个,若是老太太的丧事般的寒碜,大家笑话的也会是燕弘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是这么个理,便是里面再坏再烂,但面上一定要和和气气,亲亲爱爱才好。
于是就在燕弘真的黑脸下,苏慧娘从自家拿出了两千两银子来填补亏空。有了银钱,随后的一切流程自是水到渠成,苏慧娘在其中运筹帷幄,淡定指挥的风采,着实镇住了不少人,便是来吊念的各家夫人都是夸过的。都说武进伯夫人是乡下小户出身,没想到却有如此能耐,这般条理分明的办事下来,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礼来,着实厉害。
于是,等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结束后,苏慧娘便叫来了朱氏、文氏两人把账面一对,言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朱氏当场就拉着苏慧娘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着,几乎红了眼眶,反倒是文氏,言谈间总是似有似无的打探着自家的收入,一会是二弟如今身处高位手头进溢定是极多,一会儿是看嫂子手腕上的这只白玉镯,该是值不少钱的吧!苏慧娘被她问的不胜其烦,当场就表示,自己该告辞了。
然而,便在此时,刑妈妈却突然走了进来,表示戚夫人有请。苏慧娘挑了挑眉,与同样疑惑的朱氏、文氏两人一起去了戚氏的院子,这里比苏慧娘第一次来侯府做客时,显然破败了不少,到处都是一种萧瑟的模样,三人刚一迈进正堂,便见燕家一干人都俱是在座,苏慧娘先给各位长辈问了安,而后缓缓走到燕弘真身侧坐了下来。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显然,有些都不明白戚氏的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不知母亲叫我们大家过来,是有何事?”现任永平侯爷燕弘博“疑惑”的问道。
只见戚氏不咸不淡地饮了口杯中温茶,然而,随后开口的一句话,却不啻于一颗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今儿请大哥、二哥、还有你们这些小辈过来,却是为了分家一事。”
“分家???”大老爷巍然豁然而立,眼睛睁的老大,嗷嗷地直叫道:“分家,分个屁家,谁准你分家了,我不同意!”
戚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嘲讽,她夫君的这个大哥,最是个草包无赖,在老家时,就是个地痞之流,平日里不事生产,反而就像是只吸血蛭不停的榨干着他的亲人,而且本身觉得天经地义毫无廉耻之心,戚氏心里早就厌烦死他了。
“哦?大哥不同意。”戚氏说变脸就变脸,刚还是冷如冰霜,这一刻却是泪如雨下哭的好不可怜:“大哥你自己拍拍良心好好想一想,母亲为何会突然过世。咱们府里本来是很有些家底的不说浩然留下的那些便是燕家自身,也是丰厚之家,可是现在呢,却连给母亲办个后事的钱都拿不出,不仅如此,你的那些债主们见天的就在府邸门口闹上一回……”戚氏的指责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刮开了盖在燕大爷身上的那张遮羞布,顿时把所有的不堪都摆在了桌面上。
此时,众人的脸色,也都随之变化起来,平心而论,苏慧娘是赞同分家的。一来老太太已经去世了,树大分家这是常理,传出去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二来,分了家,苏慧娘他们对永平侯府这边的顾忌就少了许多三来,反正他们现在也同样是在外面单过,分家了也算是正是有了个名头。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不说大老爷那边,便是二房,从朱氏的脸上就可以明显的看出一抹不愿意,她平日虽是对戚氏、于氏等人颇有怨言,可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一家人在侯府里总算是吃穿不愁,这要是分家搬到外面去了,他们靠什么生活?
“老太太一走,你就想赶我们出去?”大房的于氏突然拍案而起,老脸涨了个通红,指着戚氏的鼻子直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奶奶告诉你,谁都别想把我们从侯府里赶走。”
于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燕弘博现在的确是永平侯爷,可是人家是过继到了三房名下,认了燕浩然做爹,认了戚氏做娘,根本就不算大房的人了。若是现在分家,被分出的绝对不是戚氏,而是身为亲生父母的他们。
于氏做了半辈子侯太夫人的美梦,眼瞅着就快要达到了,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情况出现,于是立刻不管不顾的大骂起来,身旁的燕大爷见了,可算是找到队友了,夫妻两个一起上阵,污言秽语的一个劲儿朝戚氏喷洒着。
戚氏倒是也好耐性,脸色淡然的竟然都受了,半晌后等他们都累了,方才转过头对着始终淡漠不语的燕弘博燕弘真问道:“你们两是个什么意思?”
燕弘真当场就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嘴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对面的燕弘博,而后非常不正经的说了句:”随便。”
倒是燕弘博说出来的话,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母亲说的极是!”他微一躬身用着尊敬的语气道:“孩儿全凭母亲的的吩咐。”
“弘博你说什么呢!”于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死死地指着戚氏吼道:“你爹娘就要被这女人撵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啊,怎么还在这里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
燕弘博看着张牙舞爪的于氏,眼睛中闪过抹厌恶,他生性凉薄自私,在他心里这侯府的所有产业都是他的而现在却都被大老爷给败光了,这败的都是他的钱啊。燕弘博能不怒吗?他想起戚氏对他说的那些话了:“你亲生父母的性子,你自己最清楚,那就是个败不尽的无底洞,难不成你要等到连这座宅院都被当掉了才能醒悟?”分家,必须分家,只有分家,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甩开这两个大包袱。燕弘博坚定的捏了捏拳头。苏慧娘在一旁也渐渐看出了些味道,怨不得戚氏今儿有如此底气呢,敢情早就和人串通好了啊!
“大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就是分家了,您以后也可以常常回来坐坐嘛,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难不成分开了就不是了?”燕弘博凉凉的说道。自家儿子管死敌叫母亲,管自己却叫大伯母,于氏的心里已经不是愤怒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了,伤心、绝望、不可置信、她死死的看着这个她抱了最大希望的儿子,忽然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接下去的一连串闹剧自是不必多提,总而言之,无论燕大爷怎么闹、怎么骂,都改变不了分家的事实。戚氏想来是早有准备,连府里的账册、田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今年庄子的出产还没有报上来,所以帐面上的余钱只有八百二十一两银子。”戚氏淡淡地,一条一条地指着手里的账册道:“按照规矩,皇上赐的二百亩供田不能动,燕家的祖田一共是七百三十亩,三房占五层,剩下的大房和二房各占两份,弘真占一份……”
苏慧娘坐在底下细细听着,其实现在的燕家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些土地了。她快速的算了下,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他们家也能得的一百亩左右的田地,一个堂堂的侯爷府,分家的时候却只能分得这些东西,也真是够落魄的了。
戚氏一直说了两刻多钟方才止住了话头:“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照此行事如何?”
燕弘博立刻点了点头,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嘛!
眼见事不可为,那边的燕大爷也老实了起来,不过还是说了句:“等一下,还有个问题。”
众人皆都看了过去。
燕大爷脸色有些难堪,咬了咬牙,露出副无赖嘴脸:“要分家可以,可也得把家里的外债还清了再说。”
“什么,你要让我们帮你还钱?”第一个蹦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氏,眼瞅着以后就要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了”她也一概往日的懦弱,抻着脖子叫道:“那是你自己在外面欠下的债,你自己还去,休想再从我们这掏出一个子。”
眼前平日里唯唯诺诺地二弟媳都敢这么跟自己对吼了,大老爷一张脸更漆黑吐锅底,扬起手,就要去扇朱氏的嘴巴,却在半途中被人生生截下,却是二老爷燕诚然,他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然而此刻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却暴漏出了他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