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心意相通,时机力道,依然分毫不差。这下开始,便毫无凝滞地进行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富有整齐而畅快的韵律。每一下的敲击,仿佛都会从骨节深处传来清脆的回响,就像是往宁静的溪水中一个个丢入光洁美好的卵石,泛开一阵又一阵清澈的涟漪。细洁的手腕处,也被牵连起了一阵微微的波动,以至于此时他口中发出的声声的低呼,听上去也就像是春水碧波的轻吟。
王怜花很怕痛。即使是现在夜夜撕心裂肺般的折磨,也并不能使他的忍痛能力有太大提高。
有些人会因痛苦而麻木,有些人会因痛苦而癫狂。王怜花则很不幸的两种都不沾。
清醒和自制地过分,有时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错误。
何况这样实在的切肤之痛,他本就少有经历。
仔细想起来,似乎只被三个女人打过。
这又是一个,和沈浪有关的有趣讽刺。
沈浪。
于是他开始想象。
想象洁白细腻的素绫,被裁成极细的布条。然后沈浪的手,拿起了最细巧最柔软的一根,从手指的指根,温柔地,螺旋状地向上覆卷,直到指尖。王怜花总不明白,沈浪是如何将指尖处也能够包裹地如此柔软熨帖。为什么他做的任何事,都会像他的人,无可挑剔到令人心生不满的地步。
想道沈浪就会微笑。
笑中竟然还有半分恬然,一点温柔。
怎么有人能在痛苦之中,还能这样好看。
&ldo;啊!&rdo;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叫,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人的手指一共十四个骨节。这第十四下的敲击,结束于最纤细、最脆弱的小指指尖,猛然加重的力道里满含恶意。王怜花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片绵密的汗珠,如风声过后的细雨。他的脸也因此显得更苍白,带着易碎般的透明感。
鱼先生沉声道:&ldo;小雁,你这最后一下太重了些!&rdo;
雁先生恨恨地盯着王怜花的脸,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因疼痛而微微闭起的眼睫,薄唇微抿时略略泛出的一点矜持的血色。他从这样的神情里品味到一点他所希望看到的痛苦的痕迹,心底才略略释然。
&ldo;刚才,他竟然笑了。&rdo;
语气里不知是惊奇、失落、怨恨,还是愤怒。
&ldo;为什么第一下的时候就叫痛,到第十四下的时候,还能够笑。&rdo;
王怜花的手静静地趴伏在深色的暗几上,一动不动。他手掌原本是微曲舒缓而放,经过方才这一阵摧残,更加柔软地松散了开去。白皙精巧的骨节处,泛出嫣然的色泽,就像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被毫不怜惜地撕去用以保护的坚硬花序,猝不及防地被暴露出敏感而脆弱的内在,一副惶恐而无所适从的姿态。
这样美,又这样颓。
王怜花苦着脸反问道:&ldo;不在以为快打完的时候笑,难道要在知道被大揍一顿的时候笑?在下的脑子,好像还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毛病。&rdo;
听了这话,雁先生更惊奇了。
王怜花这个人,有时候的确特别像一道特别新鲜的谜题。时时品味,常常惊奇。
&ldo;打完?&rdo;雁先生笑着问他:&ldo;究竟是我太仁慈还是你太天真?&rdo;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ldo;你们这样很不好。&rdo;
他摇了摇头,道:&ldo;若是我,便会安慰那人说‐‐打完了,然后再开始打,这样一定比从头打到尾刺激地多。&rdo;
雁先生还未说话,巫行云便远远地拊掌大笑道:&ldo;王公子高见!在下有幸与王公子英雄所见略同。只是一见到王公子,在下总是心软的很。就算是依了王公子的要求继续打,也需在将答应王公子的东西交付之后。如此这般,王公子是否便能享受地更安心些?&rdo;
鱼先生将蓝岚方才送上来的托盘上拿了起来,很刻意地举到王怜花面前,给他看。
盘上只有两样东西。
一壶、一杯。
器物真是好器物,德化的白瓷,温润幼滑如凝脂,上等的薄胎,晶莹透亮,原以为那壶身上微粉色泽是胎色自泛,待雁先生提壶而起,将其中液体倒入杯中,才知原是壶中物艳色所映。那液体色泽纯而微红,酒香与花香相融,似是花汁蜜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