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空明还在沉思时,她微笑道:“若无它事,我要回房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转身沿着石子甬道继续向前走。她衣袂飘飘,身影潇洒清逸,凝定如渊。人生在世,迹于红尘,谈何清静?
一生要经历的七情六欲、骗人、伤人、杀人、对不起人,她已经历过,却还要再经历一次。只是一想,她的心就似风吹水波起般的荡着涟漪。她突生感伤,只因她意识到她与黎姨娘、歌空明、歌珠澜已结下梁子,他们原本是上一世毫无瓜葛之人。
既然世事难料,那就在无涯的岁月里,善待自己,对得起自己。
刚走出几步,歌细黛便听到了娘的声音自花园外传来:“天黑之前,采一杯鲜嫩的竹叶。”
歌细黛不由得回头去看,歌空明持箭从她身边泰然信步走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娘领着一个丫环已进了花园。
“娘。”歌细黛唤了一声。无论如何,她不相信娘只是恰好进花园。
“来,你来为娘采竹叶。”仓央瑛挥了挥手,跟随她的丫环便候在了花园外。
歌细黛走上前,双手接过娘手中的雪色素瓷杯,采着竹叶。
“空明的竹箭?”仓央瑛娇弱的身子倦倦的依在一根竹上,视线落在了刺穿竹竿的箭。
歌细黛点点头,笑道:“他的箭看上去不锋利,却比任何锋利的箭都锋利。”
仓央瑛漫不经心的问:“他的箭为何在这?”
歌细黛盈盈一笑,孩子气般的吐了吐舌头,如实道:“可能他认为我会是一个好箭靶。”
“他为何以箭对你?”仓央瑛的倦意在眉宇间聚成了烈气,凝视着女儿,低声轻问。她的确是得知了花园中的对峙,见女儿身处险境,便佯装无意进到花园的。
歌细黛言简意赅的道:“我的小白兔抓伤了澜妹,惊动了黎姨娘,也惊动了歌空明。”
说罢,她目光软软的看向娘,想看清楚娘的表情。
仓央瑛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扬了扬眉,随及笑了,掩唇轻笑。
娘这一笑,倒是让歌细黛茫然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仓央瑛浅笑着,笑容里有五分倦意五分艳丽,“只是,你的意气盛了些,倒也无妨,你还那么年幼,待你再长大些,必是会长出许多傲气与清骨,”她满是欣慰的打量着女儿,“很好,你一点也不自负,很不容易。”
歌细黛跟着笑了一下,轻轻叹道:“女儿好像给娘惹了麻烦。”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对了。”仓央瑛伸手拢了松散下的发,细语道:“有些麻烦也好,不然,活着就太过无趣了。”
歌细黛一怔,在母亲笑意丛生的唇角里,她清楚的看到了锐利、豁达,以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看破。母亲的倦意、不争、慵懒,不过是蒙蔽别人的障眼法,实际上,心清目明?
仅是一瞬,仓央瑛的眸色就变了,多了许多迷离与孤清,她揉了揉太阳穴,倦态松懈的道:“只是,娘贪闲,替娘护好自己?”
她总归要长大,总归要学会保护自己。仓央瑛放心的瞧着女儿,当她能惊动黎姨娘与其一对儿女时,她就有了担当与主见。当她在事后能若无其事的平静时,足以体现她的超然。
“女儿也想护娘安好。”歌细黛说的笃定。
仓央瑛笑笑,摘下一片竹叶在指间轻轻拨弄,“你护好自己就行。娘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娘的活该。”
歌细黛悬着的心顿时轻松,她相信了母亲的心清目明,一个人敢说‘我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我的活该’,就冲着这种洒脱,那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仓央瑛问道:“半月后的祈山之行,你真要去?”
歌细黛没说话,只是点头。
既然女儿不说去的理由,仓央瑛便没有问,而是道:“那就同去。”
歌细黛去的理由是:想看看是谁用飞刀伤了爹的腿,使他落下终生的隐疾。
“六日后,是你爹三十岁的生辰。”仓央瑛说罢,歌细黛便觉得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