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发至今仍甚是糊涂,也十分痛心。聚宝斋的掌柜赵尚喜,极其忠厚老实了,且又随他多年,为何竟会卷了当铺内的银两潜逃?
后来,他又特意去翻查了所有店铺的账簿,不料发觉账目上大多被动了手脚。纵然十分隐秘,可是他秦仲发岂是等闲之辈,这些伎俩瞒得过他?
秦仲发之为人极其仁厚,待人接物一向饱受赞誉,他自认不曾亏待过门下任何人,因而他甚是费解,为何这些人竟如此待他。大概这些个掌柜皆是时常与银钱打交道,因而心思十分jing细jian诈,抑或是久而久之也便沾染了这些习xing。
如此一来,秦仲发对门下掌柜均不信任。即便他并未将那些个掌柜一概辞退,却也是处处提防——没办法,这地儿鲜有人知悉算术之学的…
不仅管县这偏隅之处是这样,举国上下皆是如此。若非以此谋生,鲜有人去专门研习算学。帝国重农抑商,所谓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商人地位远远低于农民。帝国律法甚至有禁止商人穿戴绫罗绸缎等条例,更甚者不许商人之子参加科举。
但是如今圣明天子在位,朝中诸位大臣亦是清正廉明,帝国ri益昌盛,可谓四海咸宁,因此对于商人的一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者帝国子民俱是不愁吃穿,因而人人追求享乐,吃穿用度也得讲究个气派。
但是帝国子民心中依旧认定,读四书五经,继而经科举入仕途,才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大道。因此,有思想的人大多是潜心体悟圣人之道,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云云。
秦仲发已是年近六旬,没了jing力去另行培养新人,再者他最引以为憾的乃膝下无子,且几个侄子不是本身繁忙,便是纨绔无术。他如今不大信任外人了,因此便只好央求兄长从族里派一人来,总归胜过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依靠他一人,着实太为难了。他并没多余jing力隔三差五去特意翻查账簿,原本置身经商本就有方方面面的事,现在生意上的场面也大了,难免顾此失彼的应付不来。因此,他便从族里找一人来监管账目,不会不打紧,自个儿教他便是,也是安心。
这次兄长会让谁来呢?是秦孤婶家那憨厚的壮生娃,还是秦水笙家那鬼点子极多的机灵鬼?
秦仲发如今在城里身份显赫,是十分有脸面的人物,因此在城里有一座奢华至极的府邸。秦玄鉴入城后,马车直接朝秦仲发的府邸驶去。
马车停在秦府门口后,说明来由,门房伙计便引秦玄鉴往秦仲发书房行去,到了门口,门房伙计便敲了敲门,道:“老爷,乡里大老爷派来的人到了。”
秦仲发放下了笔,抬头道:“进来吧。”
秦玄鉴应声推门进去,秦仲发见了禁不住一愣,愕然道:“怎么是你?”
秦仲发识得秦玄鉴,当然晓得秦玄鉴痴呆,因而此时见了秦玄鉴便禁不住十分诧异——就算不是壮生那娃和水笙家的机灵鬼,那也不方便弄个傻子来啊,大哥着实儿戏了。
秦玄鉴自是知晓秦仲发为何如此反应,他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一下,所幸临行前族长早已修了一封书信交付他。
秦玄鉴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了秦仲发,秦仲发接过后展开书信瞧了起来,他越看越是惊奇,一面看一面连连赞叹:“竟还有这种事!”显然,秦伯牙书信中详细记述了关于秦玄鉴的一切,着实匪夷所思。且又由不得他不信,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与之前大为不同的秦玄鉴就站在他面前。
书信上有一事倒让秦仲发摇头暗叹,秦伯牙这个兄长在他心目中一贯是珍重言辞的道德君子,想不到如今竟为了玄鉴这娃晚节不保了——书信中竟夸赞玄鉴乃“少有大才、德行兼备”。
秦仲发还不了解秦玄鉴么?他不过一山里娃,既未学文,又不曾习武,纵使今儿不是痴傻,但也不会如兄长夸赞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吧。
料必是兄长心里仍对秦立相一事耿耿于怀,甚是愧疚难安,如今怕自个不重视玄鉴这娃,所以书信中大肆夸赞一番。念及此,秦仲发不由一笑,兄长还真是慈悲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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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发并未立即便与秦玄鉴叙明让他来城里究竟所为何事,秦玄鉴也没多此一问。他这些ri子几乎与秦仲发形影不离,间或充当一下助手跑跑腿,倒是让秦仲发甚觉他办事稳妥。而经过这些时ri,他也知晓了一事——
原来,县城里边有一富商,名唤孙从文,外人大多唤作孙员外。他亦是实力雄厚,乃秦仲发的商业对手。二人无论是所拥资本,或是自身实力,俱是不相伯仲。
县城里的这两大富商已是明争暗斗多年了,因各有千秋,也就一直僵持。也因这竞争,二人的买卖大多是高进低出,倒是让城里边众人受惠了。
“这孙从文真是下了一记狠手!”
秦仲发与秦玄鉴踱到西街时,秦仲发紧紧盯着一家名曰“暖玉阁”的店铺,神seyin晴不定。
秦玄鉴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也不禁一愣——
却见那暖玉阁门边贴着一张纸,白纸黑字十分醒目,纸上亦是字字分明:店内脂粉一律一两银子一盒。
这些时ri的耳濡目染,秦玄鉴也是知晓了生意上的一些事,例如这脂粉成本最低也得二两银子一盒。可人家孙从文孙员外却甚是大方,竟然每盒皆是按一两银子的价格出售了。
古时没有商业保护法,因此又不能去县太爷那儿告他恶xing竞争。难不成秦仲发亦是下令门下卖化妆品的店铺也随之降价抛售,然后两家便打持久战一直耗下去?可若不降价抛售,长此以往也是耗不起,自家生意会停滞,顾客也尽皆去往孙员外那边了。
秦玄鉴也不得不承认,这尚未谋面的孙从文果然心xing过人。他扭头看了一下一旁的秦仲发,却见秦仲发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