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抬眼,见他笑容虽开心,脸上却紫青一片,着实狼狈了些。莹白的手指就这么轻轻碰到淤青之处,带着初雪的凉。清晨发生的一切都倒流过来,原来他去拿私自攒的钱去买肉夹馍,被养父撞个正着,养父心情欠佳,又喝了点儿晨酒,见他偷跑出来就动了粗。
亏得他将肉夹馍死死护在怀中,才顺利带了回来。
&ldo;你不吃?&rdo;白瑾略带戏谑道,&ldo;不是说一年都吃不上一次?&rdo;
李延卿头摇得像捣蒜:&ldo;不吃,专门给你的。&rdo;
白瑾掂量着那目光有几分真诚,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咬了一口。人类的食物向来和狐狸口味犯冲,她的笑忽然就变得很僵硬,还是崩住了脸皮,含混夸了句&ldo;味道还不错&rdo;。也就在这时,养父砸开了门,本是被邻居嘲讽了来出气,却发现房间里坐了个冰肌玉肤的小姑娘。
&ldo;你这王八羔子!&rdo;未等他抡起胳膊,身体已经翻到过去。大片殷红随即从胸口冒出来,给麻布马褂换了新的花样。刚才还怒气冲冲地人,这会儿抖了两下,不动了。
&ldo;肉夹馍还是你吃吧。&rdo;白瑾把玩着手里的心脏,冲这边扬了扬头,&ldo;我吃这个就够了。&rdo;
李延卿缄默不言,想必是惊吓过度。他垂下眼睑,一口一口将肉夹馍吃了,甚至还打了个饱嗝。气氛很是尴尬,连日光都在窗边畏畏缩缩不敢进来了。
半晌,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口气奇怪地沉静:&ldo;养父虽然待我不好,但总归是养我这么多年。如今他死了,我却没有一丝悲伤,我应该就是他们说的白眼狼吧。&rdo;
白瑾清脆地笑起来:&ldo;大概是待在一起久了,你越来越像我了呢。&rdo;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过来,直到两人四目相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说:&ldo;白眼狼配白眼狐狸,瞧瞧,我们这不是天生一对嘛?&rdo;
这反问句没有回应,也没有否定,但却被牢牢记在了李延卿心里。他按照指示将尸体处理掉,又把屋子洗了个干净。将这些办妥已经是半下午都过去,白瑾却自始至终都坐在窗棂上,时不时投来惬意的目光。
&ldo;你没吃饱?&rdo;在被连续看了十分钟后,李延卿鼓起勇气问,&ldo;我是不是你的下一顿饭?&rdo;
白瑾动的时候没人看得清,总之她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手指还在少年的心口打着圈圈。她舔了舔嘴唇,附在他耳边道:&ldo;我的确没吃饱,不过嘛……看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要吃了你。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是不会动你的。你看,延卿,妖怪的字典也有例外,而且每个妖怪都有。&rdo;
接着她话锋一转:&ldo;晚上有庙会,我们一起去玩吧?&rdo;
晚上的确有秒回,村里长者们觉得最近晦气事太多,便定于月圆之日进行祭祀活动,一来驱驱邪气,二来安抚人心。对于孩子们来说,庙会最大的功用却是吃喝玩乐,前两日李二狗等人就在议论此事了。
李延卿以为白瑾素来喜独居,没想到居然对庙会感兴趣,便欣欣然准备带她去了。他甚至从柜子底部翻找出唯一的正装来(村头煤老板的儿子不要了丢掉的)。齐齐的肩线,从左笔直拉到右边,料子还算上乘,用水浸湿后晾一晾也挺平整,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摇身一变,竟有几分书生门第的气质来。
&ldo;好看,你就穿这个。&rdo;白瑾挑眉而笑,不知从哪里拿出副圆框眼镜给他。至于她自己,出门捣鼓了片刻,进来时已经一身小旗袍。
实不相瞒,本来就没怎么见过美女的李延卿看得呆了‐‐袍子剪裁得当,勾勒出女性玲珑的身段来,而那头打卷的长发,已经规规矩矩盘在脑后,额前剩两丝俏皮的鬓发,好生漂亮。
于是穷酸小子和富家小姐的奇妙组合就此诞生,还一步一步往庙会去了。
按照惯例,庙会由祭祖和游园两个部分组成。祭祖主要是老一辈的人主持,而游园则是年轻人的最爱。河边的整条街都会被拿来当游园会场,就连替人算命的骗子都会来占个地,准备大赚一笔。白瑾好像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合,特别高兴,就差没把狐狸尾巴变出来一直摇了。
熙熙攘攘的路人,冷清的天幕混杂着人间灯火,全都映在那双眸子里。这样一看,一万年也不过弹指挥间。
&ldo;这里是不是只有糖人卖?&rdo;她挑着柄小白兔灯笼,转头道,&ldo;延卿,我想吃兔子。&rdo;
李延卿一愣,随后正色:&ldo;卖兔子的在我们这里叫赶集,一般在早上;晚上这个叫庙会。&rdo;
他的后半句被吞没在算命先生的吆喝之中,那人每回庙会都出来骗钱,今日可能是采用了新的营销手段,坚称&ldo;抽签免费,算命算缘,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算不到!&rdo;声源处小小的一方桌子,已经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按村子里的习俗,小孩子不宜算命,李延卿就让白瑾单独去抽签,自己在后面站着等。白瑾提溜下旗袍边儿,灵巧地穿进人墙里去,不一会儿已经稳稳当当坐在客人位置上,拿了签筒准备开始摇晃了。正好不远处有人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签子摇晃的节奏合在一起,最后细细小小的一根从签筒中落出来,写的是她的命理。
李延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