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将简落放平,用抢救活人的心肺复苏法试图唤醒她。和自己的真身相比,她真是小巧玲珑的一团,好像随时会醒来,还责怪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但这次似乎非比寻常,一整套的心肺复苏结束了,简落仍旧乖乖地躺在地上,阖着眼睛。就像一个睡着的布偶,表情恬淡,却没有生气。
&ldo;简落,你不要吓我。&rdo;他小声说。
从未有过的慌乱和震荡在胸腔中炸开,该隐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又重复道:&ldo;你不要吓我。&rdo;兴许是握得不够紧,那只冰凉的手从掌心滑出去,重新垂到她身侧。
原来作为带给人类恐惧的存在,魔鬼本身竟然也会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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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落当然不知道有人正为自己操碎了心,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初时静谧美好,像开着少女的粉色滤镜。元宵本来想哭,k却非要逗她笑,她就快忍俊不禁,又觉得直接笑有失颜面,最后憋红了脸,他却开怀地笑起来。世界充满了欢乐,光明无比耀眼,盖过了所有黑暗。
接着是幽暗肮脏的沉船上,两具尸体并排躺在一起。他们十指紧扣,面容没有丝毫痛苦。很多人围着他们走来走去,摆弄着各种仪器。离尸体最近的是两台心率监测仪,左边的突然呈现出完全的直线,而右边的确是小小的折线形。
微弱的心跳仿佛是天地间仅存的声音,它挣扎着想要突破束缚,于是一次强击的心跳之后,元宵睁开了眼睛。不久后她站在实验室门前,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大老板的要求。夏至说,重新植入记忆后的k会忘了她的一切。元宵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和他相比,自己所谓珍贵的回忆一文不值。
梦境中自我的意识被淡化,简落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画面的变迁却无能为力。最后简落来到了破碎的玻璃窗前,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她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小男孩也有豁出性命保护他的母亲,年轻有为的男士有心爱的姑娘,就连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都有人在家中翘首以盼,等着她归来。
他却忘掉了还在火海中的她,对记者说已经别无他求。
简落仿佛变成了元宵本人,此刻陪着她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炸弹遥控器。她杀了凯伦,站在漏风的落地窗前又哭又笑。
哭是因为害怕,笑是因为走投无路。
简落全身都痛,这不是她第一次陪着亡灵重历死亡,却是最震惊的一次。比起尸沉江中,用火焰了结自己的生命真是个痛苦的办法。从此世界上将再也没有元宵的痕迹,一点儿骨灰都不会留。她一直以为元宵是个外刚内柔的女孩子,没想到对方却以这样激进的办法了结了一生。
接着有人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说什么不要吓他。
简落把眼睛漏开一条缝,随后睁到正常大小。她一脸的如梦初醒,思绪还在爆炸前一秒。该隐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他的双臂收得很紧,连喘气的空间都没留。力道也很大,让她怀疑自己要突破皮肉的界限,直接嵌到他的胸口里去了。奇怪的是,他的怀抱不再似往日般自信而安定,反倒是颤抖着,那种极端的惴惴不安,仿佛一遍一遍地宣告:我不能没有你。
他在担心什么?
简落不解,腾出手去也回抱住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该隐低低道:&ldo;幸好你没事。幸好。&rdo;
&ldo;嗯,我没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rdo;她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小狗。
&ldo;但是我差点就晚了,就差那么一点……&rdo;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要失去你了。他忽然如鲠在喉,没有说下去。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谁也没有先撒手。简落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和变形的楼层结构,很庆幸自己是地狱使者。半晌,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梦境与现实区分开来,她终于意识到方才所有记忆的源头,突然慌乱地哭起来:&ldo;元宵!元宵呢?她还没有出来?你快救救她……她还没出来……&rdo;
该隐看着她,眼底隐隐有为难。随后他将她往怀里更深处揉去,斟酌着措辞道:&ldo;你们两个,我只能救其中之一。&rdo;
简落闻着令人困倦的洗衣粉味,还有淡淡的该隐特有的好闻气息。从剧痛传来时,她就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吗?痛感在骨髓中渐渐消散,裤袋子里的任务牌热起来,提醒着主人去完成使命。
她回过头去,大火倔强地燃烧着,控诉着世界的不公平。在被爆炸销毁的楼层里,一扇窗口迎风敞开,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天色很阴沉,厚实的云块挤成一团,开始下雨了。这雨真是姗姗来迟,却很有氛围。整座城市被包围在噼里啪啦中,许多人赶回家避雨,街道上回荡着消防车的悲鸣。
&ldo;别这么忧伤地看着我嘛,又没缺胳膊少腿的。&rdo;简落吸了口气,故作轻松道。
该隐丝毫没有改变表情,那双暗金色的重瞳匿去了光芒,像一座古潭,她将沉入其中,被永世珍藏。
&ldo;你要是一直这么深情地看着我,我会以为……&rdo;她刚吸的气还没吐出去,后半句&ldo;我会以为你是真的很喜欢我。&rdo;也没有说出口,果然堵住简落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亲上去。简落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又被架着脖子亲。不过该隐似乎并不打算象征性地撩一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