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而来的衙役被请了进去。
院中堵满了木料,衙役打眼一瞧,便不愿往里走,自顾从携带着的一方布包中取出一件厚厚的信封。他左右瞄了两眼,好奇道:“你们谁是白鑫?”
白鑫站出来,眼眉低垂撇了撇那封信,“我即是。官爷所为何来?”
这名衙役特特打量了他一番,方才将信封交与他,“这是从肃州府柳城寄来指明给你的。”
一说柳城,白鑫便知是林寻来信,接到手一瞧,可不正是林寻的字迹么。
对面的衙役忍不住向他打听:“你们家有人在柳城担任武官?此信居然同郊外大营的加急情报一块送到,看样子这官职不小吧?”
“官爷说笑了,”老佟打着哈哈上前,将衙役让到一边,两人嘀咕几句,衙役接过份量不少的辛苦费满意地离开了。
林寻发来的信件,照例是外面包着厚厚的油纸,里面装着两只正常大小的信封,其一给白鑫,其二则是林大的。
写给白鑫的信上不外乎是些关切呵护之意,令他注意安全不要逞能,待在西江城还算安全,城外的大营有十万大军,足以抵挡外敌侵略,让他安心读书;嘱咐他若是对明年的童生试没把握的话,再等三年也无妨;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他去京都,林家必然会接纳他以及长流水秦氏二人。
看完这封,白鑫直接拆开另一封。林大对此表示很无辜,心道:或许老爷正希望借自己的手告诉阿鑫一些事情。那信上说,西江城的驻兵大营领军武将与林家有旧,林寻已经拜托对方在危急时刻能照顾一下白鑫。
此话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仗才开始打,作为朝廷官员却在背后泼冷水,被人抓到这个把柄可不妙。因而,白鑫看过之后直接拿进厨房,火折子一点,将信烧了个干净。
按照林寻的意思:咱们兵营里面有人,不用怕。白鑫干脆让老佟带周父过去,老佟和林大都是跟随林寻多年的忠仆,肯定认识林寻所说的那位武将,老佟比林大聪明能说会道,由他出马最合适。周父既然知道海盗军的弱点,此刻不把计策献上去,更待何时呢。
老佟对此无异议,他果然想到了那武将是谁,欣然领命。
最激动的莫过于周父,大喜过望,当晚根本睡不着,躺在铺盖上翻煎饼。他这一翻,倒是惊醒了同铺的宝书。
白天大人们的谈话,白宝书听了个大概,知道周父明早就能去找他的孩子。宝书极其艳羡,他也渴望见到家人。这会过了小孩子爱困的时辰,宝书动了动脑筋,而后戳了戳周父,小声请求道:“周伯伯,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周父兴奋着的身子忽然一僵,立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宝书契而不舍地接着戳,可怜兮兮地哭诉:“阿父阿姆还有二姊小哥,我好想他们~我从来没有离开他们这么长时间,呜呜——”
周父一时想到了周浪和周媛,当年他们几个大人一去不回,孩子们也是这样难过吧。这般思来,周父心如刀绞,马上翻过身子,将细声抽泣的小家伙拢在怀里,大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道:“伯伯答应你,明早你跟伯伯一块走,咱们去找家人。”
“嗯!”宝书雀跃的声音闷得有些变调。
然后,隔天一早,林大去后院牵马驾车。白鑫眼神不善地盯着白宝书,冷然叱责道:“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掺和!老实给我进去,看书还是洗碗随你便。”
这约莫是白鑫头一次发火,吓得宝书双腿打颤,周父讪讪地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却不料宝书看上去快让他给弄哭了,仍然坚持挺直单薄的小身边与他对抗,“我马上有九岁,不小了!”
“呵呵,”白鑫被他虚张声势的音调给气笑了,“即便你已经九岁了,依然是个小孩。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佟叔,周叔,你们该走了。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白鑫瞄了老佟一眼,老佟了然,示意周父随他去。
宝书见状,干脆缩着身子抱住周父的一条腿不放。周父腿脚一抬,便将他整个人都抬了起来。“这个……”周父无措地看着白鑫。
白宝书背上还绑着一个可笑的小包袱,白鑫伸手一抓,一脚飞快地踢了踢他抱大腿的手,轻易将他整个人横着提了起来。“打仗的地方太危险了,你个小孩去了一点用处也没,反倒需要他人照顾你。听阿兄的话,在家等消息。”
白鑫说完便注意到地面忽然晕开一朵水花,扭头一瞧,手上的小孩正啪啪掉眼泪呢。白鑫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连忙放下这孩子,任由阿水掏出自己的手帕帮忙擦泪水。
“咯,我要阿姆……”宝书微微抽噎着说道,“我能照顾自己。”
作为一名可靠的为主人家分忧的仆人,老佟适时出面对白鑫说:“这样吧,让他跟我们一块去见识一下,到时候见了某些场面,自然能吓得他知道害怕不给人添乱,指不定他会哭着求我带他回来呢。只要别上战场,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白鑫还未表态,宝书便破涕而笑,仰头期盼地看着白鑫,两眼亮晶晶十分清澈明净,印衬出白鑫踟躇的表情。
等了一会,白宝书的脸色渐渐垮了下来。白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自己做的决定,即便后悔也要坚持下来。”
这个意思,即是同意了。宝书隐约听明白,然后被白鑫给拉到屋里。白鑫和阿水的房间之中空荡荡几乎没有摆件,靠墙的铺盖已经让阿水收了起来,待晚上再铺。白鑫从墙角堆放的布包里面翻出一件绣花红肚兜——正是生姆白其君留下的,里面包着救命红藤。
白鑫仔细思量过,终于决定将这条红藤送给白宝书。“把衣服脱下来。”
宝书瞧了瞧白鑫手中的东西,不禁身子一抖,害怕地往后挪动脚步。他脑子里想的是自己不听话,因此白鑫要教训他。
“虽说你岁数还小,好赖也是个汉子,你在矫情个什么劲?刚才不是还又哭又闹么,”白鑫拧眉瞪他,“赶紧把衣服脱了!”
可怜的宝书不敢逃跑,他此刻极为怀念儿时白鑫带他的那会,陪吃陪喝□□还陪玩耍的日子。白鑫对他磨磨蹭蹭的可怜相看不过眼,直接动手三两下扒光他的上衣。寒风透过屋顶门墙呼呼拍打在幼嫩的身子上,白鑫皱着眉仔细将红藤缠上去,一面叮嘱宝书:“这是阿兄送你的好东西,给你防身用的,没事别取下来,藏好它,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他人。记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