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反过来想,有这份怼人的功力,冲着外人使去,那想必是极好的,看着都让人觉得心里痛快。
苏苑之前是没有考虑过周六郎,毕竟年岁在这儿差着呢,但现在看,周六郎除了爱怼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便是爱怼人,也无伤大雅了,这世上哪来十全十美之人,她自己毛病就挺多的。
女儿愿意,做父母的就得帮着操心,苏母暗里派人打听周六郎,看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苏父则是直接找上了周六郎。
周六郎在翰林院当差,是正五品的侍讲学士,官职在国公府二房苏长风之上,苏长风并非科举入仕,书读得不怎么样,能力也不突出,是以,熬了这么多年了,也才不过是翰林院的正六品侍讲,与年纪轻轻的周六郎差着两个周六郎。
苏父直接找到翰林院去了,以‘求字’的名义去的,反正人人都知道他喜好书法,而周六郎则写得一首好字,这理由也并不突兀。
周六郎在翰林院拥有单独的房间,门一关,压根的声音直接谈就是了,用不着去旁处。
苏父是背着手进来的,他官职比周六郎高了好几级,又是长辈,自然要端着点。
虽然没有被周六郎喷过,但他没少围观过周六郎喷别人,连右丞相都被周六郎喷过,他来这里之前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真要是谈崩了,指不定就被人给喷出去了。
好在,周六郎还是有要求娶人家女儿的自觉,亲自搬座位,亲自端茶,态度温善恭敬,在苏父面前执晚辈礼。
能够少年得意的探花郎,不止面容和气质能拿得出手,礼仪方面也是不差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有着说不尽的美意和禅意。
世家公子当如是。
周六郎以前可没对他这么恭敬过,今日这般,怕是为了自家女儿吧。
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苏父只觉得理所应当,想要求娶别人家的姑娘,理应要拿出态度来,但是放到周六郎身上,苏父还真感受到这位的诚意了。
但光有诚意可不够。
“贤侄今年已经有二十二了吧,一直没有娶妻,想必家中的父母已经着急抱孙子了,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你跟伯父说老实话,是不是家里头催得紧,所以才想着赶紧成婚?”
周六郎不喷人的时候,那是真招人喜欢,既乖巧又懂事,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梨涡,说出来的话也招人待见。
“不瞒伯父,早两年家里确实有催我,但家中有那么多兄弟,我有时候说话言辞又过于犀利,所以这两年早就已经没人催了,成婚与否,家里边都随我。有这个教训在,将来有没有孩子,家中的长辈应当也是不会管的。我这人向来眼高于顶,所以多年都未能娶亲,好不容易动了一次心,生怕因为之前的名声被拒绝,所以才求到太上皇那边儿去,还希望您跟伯母能够见谅。”
苏父看周六郎就跟看自己的晚辈一样,不只是因为人家话说得好,更是因为这一手好字,一样是抄录书册,这周六郎的字可以拿出去当拓本用了。
能写得这样的字,人心必然是不坏的。
以字取人的苏父,还得再抻一抻:“你家中的情况我也了解,兄弟姊妹们多,将来小辈会更多,远不如公主府宽敞,为人父母的总要为子女做打算,我跟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从未在吃穿住行上亏待过他们,将来嫁了人,总不能越活越倒退。”
“伯父说的是。”周六郎脸上未见有半点为难,甚至有几分理所当然的道,“我们家府上人多,现在就已经住不开了,更不要提将来,要是有机会,我早搬出去了,安乐公主府面积堪比王府,能搬进去住那自然是好的,晚辈求之不得,就是搬到国公府跟伯父伯母一块住,晚辈都能放三天的炮竹庆祝。”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冲着我家女儿来的,反倒是冲着我家宅院来的。
周家那也是几百年的世家,没有大燕朝的时候,就有周家了,还能缺几处宅院,不过是遵循‘父母在,不分家’的旧礼罢了。
周六郎显然不是个遵循旧礼的人,也好,真要是规规矩矩的,反倒于自家女儿处不来。
“你是几时看上的我家女儿,老夫怎么不知道你们还见过面?”
一个闺阁中的姑娘,一个已经入朝的官员,年岁在这差着呢,更何况苏家和周家来往并不多。
“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晚辈去赴别家宴会时恰巧见过公主一面,彼时公主还是郡主,说起来缘分也是妙不可言,晚辈都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了,未曾想遥遥一见就倾了心。”
周六郎这话半真半假,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是真,遥遥一见便倾心是假,他总不能跟人家父亲说,他是数度偶遇苏家姑娘,见过女装,也见过男装,见过人家听曲逗乐,也见过人家动手打人,甚至还见过这位在赌场大杀四方。
尽管乔装改扮过,但那双眼睛是扮不了的,生机勃勃,灵动但不天真,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但又并非无所顾忌。
这不是一个天真烂漫之人,但一双眼睛里却盎然着勃勃的生机和力量。
如果不是认出了这双眼睛,周六郎也不会跟进赌场,可哪怕看了对方在赌场下注,这般的行事不拘,却也只是更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