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还可以说是误打误撞,第二句就不能再说是巧合了,不单姜安城,连夫子都刮目相看,问:“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二哥读了五遍了。”小雍容乖乖巧巧地道。
“光用听的你就背下记住了?”夫子两眼放光,“背背看。”
小雍容便朗朗将那段背了一遍,明明不解其意,却是口齿清楚,一字不爽。
“奇才啊,奇才!”夫子大惊,姜家上下震动,父亲闻讯而来,亲自教姜雍容读完那篇《尧典》,姜雍容不单脱口成诵,连意思也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大喜,一把抱起小雍容:“容儿真是上天赐给大央和姜家的礼物,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代贤后,青史留名!”
父亲一向很少同孩子亲近,这样的拥抱应该是小雍容记忆中的第一次,所以小雍容双手搂住父亲的脖颈,笑得很开心。
但姜安城宁愿小雍容没有这点过人之处。因为从那之后,她的童年就结束了。
父亲几乎是想把世上所有的知识全塞进她的脑子里,翰林大儒、书画大家、名人逸士……皆被请到姜家,教授小雍容。她的时间全被四书五经和琴棋书画等等挤满了,连吃饭时都有专人在旁边读书给她听,他的小书房里再也不会有个小妹妹来找他玩了,因为她比他要忙得多。
此时此刻,姜安城依然衷心希望姜雍容记得荣王的字不是因为记性好,而是因为对荣王上心。
他道:“荣王至今没有娶王妃,他心中一直有你。从前这话我不好说,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了。阿容,你还年轻,荣王说只要你点头,他便抛下王位带你走。江南也好,塞外也好,你们们不用在意声名羁绊,自由自在过活,多好。”
在姜安城期待的目光中,姜雍容接过信,然后揭开一旁的薰笼罩子,将信搁了上去。
深秋的殿内已经有几分寒冷,碳盆烧得红融融,信上很快便被火焰舔食干净。
姜安城失色:“阿容!”
“二哥,为后宫妃嫔传递私信,是大忌。”姜雍容淡淡道,“对我来说,荣王只是兄长的朋友,旁的什么也不是。再者,江南塞外,要是我愿意去,一个人也去得,不需要男人带我去。”
她从书上读到过天大地大,读到过寒外飞雪,读到过江南烟雨。少年时候也曾经憧憬向往过,还曾经和兄长与荣王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过。但现在,那些少时的愿望就像是枝头来不及开放就已经在寒风中枯萎的花苞,再也没有开放的兴致和可能了。
在一个极好的天气里,姜雍容搬离了坤良宫。
天蓝如玉,一丝云也没有,琉璃瓦灿灿发光,树叶转为金黄,空气里全是草木的芬芳。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里面的殿宇森森,埋葬了她从十五岁到二十岁的五年时光,埋葬了她从天之骄女到冷宫寂后的不甘与挣扎,埋葬了她成为一代贤后的梦想。
像一个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