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成功了;福特车艰难地爬上一条狭窄的山脊,又滚动几英尺,当汤姆脚踩刹车同时推动离合器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教授正想提问,后来他的目光顺着汤姆的目光望去,他明白了司机为什么停下车。道路沿山脊蜿蜒很远一段,在另一侧向下延伸,那里可能还要陡,让莫恩斯不敢想像剩下的行程会是什么样。再过去,在不足一里远的地方,一座小城偎依在山腰上,呈现一个不规则的月牙形,是这一带典型的那种城市。这地方似乎只有一条道路,顺着山腰不规则地弯曲,从下面看一定像用尺画出的那样笔直。建筑矮小,绝大部分仅有一层;只在城中心有几座稍大点的房子,它们加建的正墙会给每个驾车驶过时匆匆瞥一眼的人造成假象,而从山脊望过去,后面的建筑就更加寒伧了。令他吃惊的是莫恩斯甚至发现了一座火车站连同必不可少的水塔。但没有铁轨。汤姆听到他的提问后耸一耸肩,勉强咧开嘴笑了笑。
&ldo;通往旧金山的铁道离这里只有几里路‐‐就在另一边。&rdo;汤姆说道,&ldo;或许市长当时相信,只要有了火车站,就能自动连接起来。&rdo;
&ldo;可没有连接起来。&rdo;
&ldo;没有。&rdo;汤姆摇头证明道,&ldo;可这还是我出生前的事。当时这里有许多铁道工人。在明白不会有火车站之后,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但大多数都走了。&rdo;
汤姆的解释听起来漠不关心,可能也确实是漠不关心;某种他听说过的事情,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发生了的事情,打动不了他。小城即使远远地看去都很荒凉,当他居高临下地眺望时,有一阵子莫恩斯奇怪地有点伤感。他不认识那下面的人,既不同情他们的命运又无法为他们做点什么,但他还是被深深触动了,深得让他一开始都无法解释。只因为某人专横地决定永远不让这座小火车站担负它的使命,这个地方没有真正地生活过就已经死了。而国内最大的城市之一简直就近在咫尺。生机勃勃的生活和渐渐死去有时离得多近啊。
他赶走这念头,打手势示意汤姆继续行驶。当他们爬上山脊时,他们又远离了黄昏一段,但它无情地在他们身后爬上来,估计在到达小城之前它就会赶上他们。莫恩斯很想还能在日光下见到汤姆所讲的挖掘地点,但又告诉自己估计是再也做不到了。
汤姆将叉形离合器&ldo;咯嚓&rdo;推向前,车子动起来。快要离开山脊之前,莫恩斯再次回头西眺。大海差不多彻底消失了。即使从这高处看,它也只是黑暗地平线上的一条几乎不足手指宽的、刺眼的紫铜色。但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开始说不清为什么。虽然他的思维的理性部分还在拒绝赋予这些神秘的感觉某种意义,他的脑海里继续闪现着生活在大海深处的珍稀生物的图像,它们贪婪的眼睛盯着头顶漫无边际的黑暗,自有史以来它就包围着它们的世界。
他断定这一定是因为格雷夫斯。过去四天里他每小时都会至少考虑一次他们在汤普森的奇特见面的。他已经对他想到的有关格雷夫斯及其神秘变化的一些情况进行了核实。乔纳森&iddot;格雷夫斯绝对不是个可爱的人,即使是在莫恩斯还认为如果不能和他做朋友、至少可以将他当成一个遵守大学友情规矩的同学的时候,他也不是个可爱的人。可他连人性都没有。
他的神经跟他开了个玩笑,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莫恩斯原谅了自己最初的理智的迷乱,同时又在脑海里要求恢复秩序。他不会允许格雷夫斯控制他的感情,从而最终控制他的思维。
当汽车晃晃悠悠地驶下斜坡,再也望不见海洋时,他还是忍不住轻松地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他的吸气声,汤姆误解地说道:&ldo;最糟糕的马上就结束了,别怕。&rdo;
莫恩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让汤姆以为穿越这崎岖地带的行驶让他紧张好了;也许这能缩短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莫恩斯十分现实,不会被汤姆的轻松样欺骗;他故意装出的自信背后隐藏的正好相反。他声音里的弦外音没能逃过莫恩斯的耳朵。他讲到格雷夫斯时的尊敬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畏惧,他在他面前的放松表现只不过出于对他的尊敬。在汤普森大学的那几年里莫恩斯遇到过无数的汤姆。当他们哪怕只是看到一位教授的阴影时,那些年轻人尽可能装出自信的样子,对,有时粗鲁,内心里却是怕得发抖。汤姆无疑喜欢有这么个机会能逃离单调的日常工作数小时,开车进城,但毫无疑问,要去面对一位真正的教授,他的心也是&ldo;砰砰&rdo;直跳。比起那些未来的大学生,他们年复一年穿着同一身西装,拎着同一只旧箱子,开着一成不变的玩笑‐‐眼里总是相同的、掩饰不住的畏惧‐‐出现在他的面前,莫恩斯的存在让汤姆更不自在。在他的未来的大学生眼里,他当然是个令人尊敬的人物‐‐尽管他们中有许多人努力不让他觉察到‐‐至少是一个他们有一天能达到其地位的人物‐‐至少他们中的几位。相反,对于一个头脑简单的乡下小伙子,他连自己的确切年龄都不知道,很可能既不会读也不会写,他肯定像个来自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使者。莫恩斯心中想道,汤姆一路上努力保持住镇静,没有吓得牙齿打架,这费了他多少力气啊。鉴于他坚信在格雷夫斯身边自己亟需任何潜在的盟友,争取汤姆的信任也许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