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隧道时汤姆离得越来越远了。他的晃荡不停的灯光渐渐远去,后来突然消失,瞬息之后又更苍白、特别散乱地重新出现了。他翻过了碎石堆,进入了门厅。莫恩斯听到他喊了句什么,但他听不懂那些单词。也许那只不过是一声嘶喊。
莫恩斯想跟上汤姆,但他的力气再也不够使了。怕死、惊慌和十年来养成的面对命运的固执让他能够抽出深藏在每个人体内的那种最后最终的储备力量,现在那最后的储备也快用完了。他的力量只够痛苦地爬上碎石堆,再远就走不动了。莫恩斯瘫倒在碎石堆顶上了。灯从他的手指里滑落了,他自己的血使得他的手指滑滑的,令人吃惊的是灯没有熄灭,而是啪嗒啪嗒地滚到一侧,不停地翻着跟头滚下了碎石堆,灯光熄灭又刺眼地亮起,富有节奏,一把熊熊燃烧的匕首,在黑暗中切出几何学的线条和角的白色轨道,让部分雕像和奇特的半面脸从永恒的黑夜中露出,又更迅速地将它推回它的黑暗监狱,不让目光看到它,让象形文字和浅浮雕闪闪发光,形成一种不该有的动作。但那里还有更多的东西。虽然他的健康状况被削弱了,虽然他更接近昏迷而不是清醒,莫恩斯还是认识到:它们不仅是阴影。就在闪烁的光明和绝对黑暗的门槛上,在光和影最终分开的那极窄的岩脊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贾妮丝是从那个岩脊向他走来的。那里有……东西。神秘无形的东西,它们在动,但从不离开那个位置,那些东西,它们的时间在流逝,但又百万分之一秒都没有逝去。
后来,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和玻璃破碎声,灯终于熄了,无情的黑暗笼罩了洞穴,阻止了已经将它的爪子插进了莫恩斯的理智的疯狂。
但只是刹那之间,太短太短了,后来,汤姆的灯,而不是他自己的已经熄灭的灯,又闪亮了,如果莫恩斯曾经相信,不可能有比他望向光明和黑暗之间的深渊的那极短而永恒的瞬间更可怕的了,那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
汤姆的灯的密集光束不是在洞壁上摸索,也没有让象形文字和浅浮雕复活。它正好落在大厅另一头巨大的石门上。
大门洞开。
但大厅里不是空空的。
胡狼头神阿努比斯第三十章(1)
这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场梦。但知道这一点并不能帮助他抵制这场梦带来的恐惧:贾妮丝在那里,格雷夫斯也在,不知怎么的普罗斯勒小姐好像也在场,虽然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她,或者存在她在场的其他什么迹象。
&ldo;你为什么抛下她不管,莫恩斯?&rdo;贾妮丝问道,&ldo;你不可以这么做的。不可以再来一次的。你先是出卖了我,现在出卖了她。&rdo;
同上回不同,这一次进入他的梦,她不需要借口,也不需要复杂的化妆。也许她不再需要借口进入他的梦里,因为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梦里。
她缓缓走近。他的简陋木屋的门窗关着,但她的头发在动,仿佛被风吹拂着。但那也可能根本不是头发,而是一个由毛发一样纤细的活蛇组成的幽灵,它们没有眼睛,头颅盲目地来回摸索。他难道不是听到一种十分轻细的刮削和抓挠声吗?像是贪婪地彼此磨擦的数千只有鳞小动物发出的。
&ldo;看样子你给你遇到的每个女人都带来不幸。&rdo;贾妮丝继续说道,一边走上前,最后停在他的床畔。
莫恩斯想动弹,但动弹不了,当他低头看时,他也发现了为什么:他再也没有手和脚了。他的肢体跟混乱的床单长到了一起,好像变成丝线一样的麻布开始撕扯他的肉。麻布?可他们没有使用麻布,而是……
&ldo;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失败者。&rdo;贾妮丝的声音无情地接着说道,&ldo;一个可爱的失败者,但还是一个失败者。不是女人在困难中可以信赖的男人。&rdo;她的蛇形头发赞同地晃着,一直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胡狼眼睛盯着他的格雷夫斯也在附和地点头。
&ldo;先是我,现在是这个可怜的普罗斯勒夫人。&rdo;贾妮丝说道,&ldo;二比二,这个成功对照表真的说不上好。从科学的角度都不行。&rdo;
&ldo;特别是从科学角度来看不行。&rdo;格雷夫斯附和她道。他吸着一支劲大的黑色香烟,脸消失在黏黏的灰云背后,似乎在那里面消散了。莫恩斯,见鬼,快醒醒!他开始脱他的手套。那下面露出来的手指不是手指,而是一束细细的、没有眼睛的蛆虫,编织成了长度不一的辫子,适合它们的黑皮监狱里的手指,但各自又都有自己的阴险的智慧,它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理由:破坏和消灭。
他又想动弹一下,现在比先前更动弹不得啦。不光他的手和脚,他的胳膊和腿也变成了灰色的麻布,上面往下滴着发黄的、还没有完全凝结的防腐液。空中突然充满一种起伏不定的沉闷澎湃声,贾妮丝走得更近了。大地在她的脚下颤抖。醒醒,我的天哪!她的头皮鼓起来,一百万条没有眼睛的极小的眼镜蛇在集合起来准备进攻……
……莫恩斯终于醒了。疯狂又悄悄地迅速退回到那些黑暗的区域,它是从那里面升起的,不是被打败了,只是眼下被打退了,他的噩梦的令人窒息的非现实性又返回他木屋里同样压抑的现实。贾妮丝消失了,格雷夫斯可怕地从门旁他站的位置直接来到他的床旁。他的眼睛又像人的眼睛了,不再是胡狼的眼睛,他又有双手了‐‐他的双手!万能的上帝啊,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