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儿子回来了,忙拿出一直在锅里热着的米粥小菜,温声笑道:「累坏了吧?我听见你刚刚的声音有些哑,可是昨儿在店里熬夜赶工熬坏了?快点把这粥喝了,还有两个馒头,你如今比不得过去,不吃饱了可不行。」
段易书看到那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知道这定然是母亲舍不得吃馒头,留给自已的。
一时间,他只觉眼睛发酸,暗道我寒窗苦读,满腹文章,为官数载,造福‐方,到最后却只落得个这样下场,让母亲连馒头都吃不上,苍天啊,皇帝啊,你们何等的不公平?我段易书究竟是哪‐点做错了?要受这样的折磨。
因含泪将粥喝了,馒头只吃了一个便说饱了,他想将馒头留绐娘亲,但老太太却识穿了他的心意,悄悄叹口气,仍将馒头留下,只说给儿子第二天早上吃。
冬日天寒,段易书就让母亲早早睡了。老太太年轻时倒是绣的好针线,便是用她那一幅幅绣品将儿子养大。然而也因为用眼过度,导致这个年纪眼睛就不大好用了,不要说绣花,就是fèng补衣服,如今都要靠段易书自己动手。
因便在灯下将一件破袍子fèng好,又寻了素日里存钱的罐子出来,不舍得点油灯,就将那点子火苗吹灭了,段易书就在黑暗中,一枚枚数着铜钱。
为官数载,到最后被罢官免职,又在裁fèng铺中做了将近一年,如今也只余下手中这六十七枚铜钱。段易书长叹一口气,暗道明日还是要想办法看看能否找个活儿干,哪怕是散工也行,不然这六十七枚铜钱不要说过年,就连两个月也支撑不到啊。
心中计议已定,虽然齐柏已经扬言,段易书却还是想试一试,不信这世间就真的没了天理公平。
然而半个月下来,他才知道自己这些想法终究是书生意气,明亲王的命令就几乎等于圣旨一般,谁敢违背?那些一开始不知道段易书身份想要雇佣他的人,没半刻功夫就会被两个侍卫架走说话,回来后就改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肯给段易书机会。
段易书心里明白,齐柏这是铁了心要逼自己走投无路去向他开口。只是他傲气上来,说什么也不肯低这个头,这一僵持,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因为下雪,段易书知道自己再走下去也是白搭,两个多月来,他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就连近郊也都去打听过,只是在齐柏的一手遮天之下,这些也全是徒劳无功。因此想了想,便提早回家来。
却只见老太太正在桌上吃饭,因为段易书回来得晚,所以老太太总是先吃了饭,再给他留些饭莱在锅里热着,等他回来吃。
「娘,你……你怎么吃这个东西?」
当段易书看到母亲吃的红薯粥时,他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接着就发疯似得扑过去,拿起那只碗就要摔下。
却被老太太伸手阻止,听她恬淡笑道:「这东西怎么了?这可是好东西。想当年我小时候,家乡遭了旱灾,我们便是靠着这红薯粥活下来的,你只是看着觉得不像样,其实红薯甘美,味道十分不错呢。」
「娘……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对不住您。」段易书慢慢跪了下去,忍不住泪如泉涌:「孩儿因为不小心损坏了客人一件衣裳,所以这两个月……把工钱全赔在里面,却也不够,都是孩儿的错……」
段易书知道老太太肯定疑惑他这两个月早出晚归的上工,为何却没拿到工钱。然面段易书又怎能告诉她自己被明亲王侮辱,更被他逼迫的事情,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骗人,骗的就是自己娘亲,心中苦痛无奈,实在是不能用言语形容。
「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就该陪偿,这是应该的。」段老太太叹了口气,把儿子扶起来:「只是家里没有米了,眼看年关将近,你看看能否和拿柜的说一说,每月扣一半工钱来赔,另一半工钱,总还是要用来过日子的。」
「是,孩儿明日就去和掌柜的说。」此情此景,段易书实在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得先胡乱答应下来。母子两个吃了红薯粥,又闲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见儿子精神低落,也就不再烦他,自回里屋炕上睡了。
【
第五章
段易书便坐在那油灯下,看那一灯如豆,忽然想起前人那些描述羁旅凄凉的诗句。没想到自己如今倒不用远行,却是凄凉更胜前人。
「齐柏,你终究是赢了,我真傻啊,不过是一介小民,如何能斗得了你这权势熏天的亲王?当日你为了建造别苑,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参你一本,却被削职为民永不录用。更别提如今我只有一个人,和一个年迈的母亲,我如何能斗得过你?」
一边说着,忍不住就是泪如雨下,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是为何做刍狗的总是小民百姓?我段易书半生堂堂正正做人,乐善好施,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落到如今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神明在哪里?难道连神明也是嫌贫爱富,只为那些富贵之人做主吗?」
因越说越觉着身上冰寒彻骨,他的身子从那次风寒之后就更加羸弱了,这时候愤怒悲痛,身上竟然不住的哆嗦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段易书一征,忙开了门,只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迅速闪进来,不等他叫出声便小声道:「先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