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娇也不勉强她,就着啤酒轻轻松松地吃菜,完全不在乎对面人的想法。
“娇娇,斓笙他……”袁艾欲言又止。
沈眉娇抬眼看她,露了个疑惑的眼神。
“你知道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袁艾嘴唇微微一抿,眼里便有些愧疚和悲伤的神色。
“怎么了突然间说起这个来。”沈眉娇扔了手上的虾,反问道。
莫斓笙手中的伤,她只是从爱丽丝口中得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应该是为了袁艾,但具体的情况,爱丽丝知道得也不详细。莫斓笙一直没告诉过她关于那些伤痕的故事,沈眉娇亦从未问过。在她看来,莫斓笙手掌中的伤痕,并不是残缺,也不是伤痕,而是属于他个人的印记,从来不会影响到莫斓笙的生活和心情,而莫斓笙要传达给她的,亦是这一点,所以她从没问过,虽然那伤痕看起来很痛,但已经过去了。
这些伤痕亦或是伤痛,变成了生命里的胎记,虽然它永远无法磨平,但却再也不会带来伤害,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在意。
沈眉娇眼中的莫斓笙,是个完完整整的男人,就仿佛她在莫斓笙的眼里,不论有多少的过去,在当下甚至未来,她都是独一无二的完整的女人。
没有破碎。
“他没告诉你吗?”袁艾的悲伤里,透出一丝浅浅的满意来,“是为了救我,他的手才给毁掉的。我非常非常的内疚。”
因为想起了往事,袁艾的笑容渐渐收起,眼里的哀伤浮现出来。
“我和他家是世交,从小我就跟在他身后打转,其实按辈份我本来也要叫他叔叔,不过我和他同岁,可不愿意叫他叔叔,就一直‘斓笙’‘斓笙’这么叫着。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甚至一起到了维也纳留学。”袁艾开始说起旧事,大约又想到了什么,嘴边又有了笑意。
沈眉娇却皱了眉头。
她是这哪里要请自己吃饭,分明是来炫耀她和莫斓笙那段青梅竹马的往事。
“刚到维也纳的时候,我们什么事都要自己处理,除了彼此,我们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很照顾我,我们常常一起练琴,一起吃饭,一起大街小巷地淘唱片……现在想想,那段时光大概是我们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了,年轻,有梦想。”袁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眉娇只是挑了挑眉,并没开口,仍静静听她说。
“后来,有一次考试我没考好,心情很差,所以跟他吵了一架,一个人跑到外面的小酒吧喝酒。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风很大,我喝了酒醉熏熏的,走到酒吧旁边的小巷里,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三个……”袁艾有些说不下去,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三个男人,他们想要……”
沈眉娇给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
“谢谢。”袁艾缓了缓,才接着道,“好在斓笙及时赶到了。他为了避免出意外,一直跟在我后面。他们扭打起来,有个男人掏了匕首,趁斓笙和另外两个人打斗的时候,朝我刺我了过来。”
那大概真的是段不容易回忆的情景,袁艾捧着杯子的手有颤抖起来。
“而斓笙,他为了救我,竟然……竟然飞扑过来,用双手握住了匕首的刀刃。血从他的手指缝中一滴滴流下,但他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袁艾说着,眼底的雾光泛起,泪水就夺眶而去,“手是一个钢琴演奏家的生命,他为了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双手,失去了梦想,我这一辈子都有愧于他。”
沈眉娇抽了张纸巾给她。
不知为何,袁艾的这些话,字里行间都在说着莫斓笙为她作出的牺牲,那眼泪里除了忏悔,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欣喜。
这让沈眉娇异常生气起来。她不在乎从前莫斓笙和袁艾有多么青梅竹马,也不介意莫斓笙对她搏命相护的旧情,她在乎的是,莫斓笙这样的牺牲,换来的却是袁艾口里炫耀的资本。
“你看,那个男人曾经为了保护我而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我在他的心里,如此的重要!”
这是袁艾话里的潜台词,也是她今天来找沈眉娇的最主要目的。
她要让沈眉娇知道,她对莫斓笙来说,是比他的梦想更重要的存在,超越生命的存在。
“娇娇,斓笙真的很好很好,请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别介意他手上那道为我而伤的残缺。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幸福!”袁艾将眼泪轻轻拭干,姣好的容颜似风中孱弱的玫瑰般迷人,“这辈子,我想我都无法弥补这道伤痕了。”
一辈子,多长的事。
袁艾认识了莫斓笙二十多年,可她眼前这个女人,只不过认识了他几个月,怎么可能越过她去。莫斓笙心尖之上的人,只可能是她袁艾,只不过他们都太过骄傲,谁也不肯踏出第一步,才最终在岁月里错过了彼此。
“袁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在我眼中,他手上的伤痕,永远都不是你说的残缺,而仅仅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在意这伤痕的人,才会觉得那是一道残缺。”沈眉娇的笑容里带着些冷意,这是她生气的表现。她站起身来,将手上的纸丢在了桌上,“我饱了,谢谢你请我吃这顿饭。我还有些事,先走了,再见。”
袁艾睁大了雾矇矇的眼看沈眉娇,沈眉娇的态度让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渐渐浮现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