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但不妨碍有人明白,曹操过了被当场抓嫖的坎,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来见姬越的时候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见姬越不解,还给她解释了一下,“陛下不知,这是古时就有的习惯,农户人家农闲时没有收成,壮劳力去找短工活计做,农户女子开门做点生意补贴家里,贫家无廉耻,人皆有敛财之心啊。”
他这么说姬越就懂了。
一直以来姬越其实是不怎么把庶民当成人来看的,士族有心思是因为诗书传家,从人的层面来说,比较符合姬越看待普通人的观念,而庶民则更像是猪牛羊,能吃得饱足,有衣穿,子女有学上,就是君王恩典了,就算是让庶民入学也是从少年抓起,过了年纪的基本上就被姬越归类到愚民的分类里。
但姬越这一趟出宫,先是听了一通郡守论,再是见识到了暗娼,忽然反应过来,庶民也有自己的心思,也有官员一样的贪欲,并且不知礼节荣辱。
姬越思索良久,让人把韩阙叫来。
曹操还以为姬越想通了,连忙笑道:“陛下,圣人说食色性也,可见人欲本为天理,依臣看来,堵不如疏,与其让这些暗娼偷税漏税,倒不如组织贫女重建女闾,也让官员有个花销的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姬越就问道:“卿家有满院美人,前日为何出现在暗娼馆内?”
曹操听着口风顿觉不对,立刻说道:“臣提议重建女闾乃是出自公心,前日是因为那名属官言之凿凿,称那里什么货色都有,臣恐怕他们关起门来拐卖妇女,这才去走了一趟。”
他的神情看上去正直得不像话。
姬越如果有处置他的意思,当天就把他和那几个属官一起下大狱了,不处置曹操,一是因为他造纸之功堪称万世师表,是朝廷的脸面,二是因为他确实不是个熟客,今日也许还要加个三,这人太识时务,姬越现在倒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昏君宁愿养着几个奸佞了,实在是很逗趣。
曹操是个聪明人,他提议了一次没有得到准许,就不再提了,甚至还准备回去拟个奏牍,重重批评那些背地里去暗娼消遣的官员和士族子弟,此等行为简直不知羞耻,曹操浑身正气,越想越气。
韩阙来得很快,他来时曹操前脚刚走,韩阙看着曹操的背影嗤笑了一声,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两天的事情属他赵家牵扯最深,而他韩家早在两年前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约束过族中子弟,如今家风清正,直逼魏家,总算是没有给陛下留下水性杨花的印象。
韩家崛起之日将近了!
韩阙斗志昂扬地进了明光宫,被交代了一身的事务走出来,都快把他压垮了。
姬越要让官员下乡,挨村挨镇讲学,各地郡县要把开启民智当成第一要务,韩阙除了负责把事情交代下去,还要组织起一批儒生编书,编一套给农民启蒙的书。
要素过多,韩阙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得了重任,还是扛了烂摊子。
官员下乡就很离谱,组织儒生更是麻烦,儒生虽然擅长编东西,但是给农民认字启蒙,这也太难为那些自己读书都是绕来绕去之乎者也的儒生了。
一向勤恳的韩司徒都茫然了,他回到家里发了会儿呆,然后组织全族开大会,中心思想就是这事要怎么办,办到什么程度。
韩家几名族老提议中规中矩地办,按照以前应付皇帝的经验,一项政策拖个两三年,皇帝那边自己就忘记了,对于此类言论,连韩和都不稀罕听,这些族老还以为是几年前的老一套了,江山都换主人了,别的他不能保证,但这事要是家主办砸了,韩和估计陛下能把家主砸了。
韩阙也是这么想的,他连敷衍都没敷衍,直接跳过几个族老,询问自家和陛下十分亲近的长子,“我儿觉得如何?”
白起已经习惯了韩家时不时开个全族表决大会了,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我看此事还需父亲全力以赴,儒生那边不如请国子监长周老先生牵头,他是陛下最为信重的老儒,何况教化百姓乃是一番功业,此事若成,父亲必然能青史留名。”
韩阙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很对,主要是他也不敢在姬越眼皮子底下打折扣,倒是儒生那边如果有周老先生牵头,他的压力肯定会减轻不少,剩下的和官员扯皮那部分,也就是他最擅长的部分了。”
韩和也在此时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楚的认知,没有说别的,只说他手里有一份受贿官员名单,主要是受贿数额较小,拿到陛下面前也没什么用,但对这些官员来说却是个把柄的,他觉得这个交给家主必然有用。
放在平时,韩阙能把韩和按在地上打,但这个时候他身负重任,拿官员把柄也不是问题了,顿时喜笑颜开,这可是天然一部分支持他的人手啊!
三家大士族之中,韩家势最小,但依然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就是这份全族上下拧成一股绳的劲头。
官员下乡不是姬越一份旨意下去就有用的,姬越已经很清楚,什么旨意出了曲沃就会减三分威势,层层下到地方上,能有个面子工程都是好的,除非仍旧派遣凤翎卫天下巡查,想要真正落实下去,还是需要朝廷官员自觉行动。
老一辈的士人还是太过散漫。
姬越如今开办的官学走的是三年制,地方上读三年,考核不过直接刷下,成绩优异者进入国子监学习两年,这种出人才的渠道比较保守,重在量大,适合培养具有服从性的底层官员,但也有弊端,耗时太长,姬越如今唯一的心病就是她的官员质量良莠不齐,难以让她真正放手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