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榴石尚未走到顾府前面的那条主街,就看见鹿鸣一个人站在商铺的檐下,撑伞四处张望。
瞧见自家公子,鹿鸣立刻小跑过来。
“鹿鸣?不是让你再休养一天,下雨还出来干什么?”
走近了,鹿鸣才小声焦急道:“公子!您先别回府!快出去避避吧。”
“为何?”
顾榴石话音刚落,就见崔巍姑姑肃着脸,也从鹿鸣身后远远跟来。原来顾漆连早猜到鹿鸣会去报信,就指了崔巍盯着他。
顾榴石院内——
“嘶……”
又是重重的一板子落下,顾榴石深吸了口气,紧咬着牙关,不肯低头,他没有错。
自家公子挨打,鹿鸣在一旁急得宛如热锅蚂蚁。今日这场大雨才将将停下,天还是阴的,可他却是焦得身上直冒汗。
坏了坏了,看家主这样子,定是撞见了公子和罗小姐……那日马车上的那种事。鹿鸣心中并无什么对错之分,他只觉得,公子何曾挨过家主这样的打?!这该如何是好?!偏偏崔巍姑姑余光一直盯着,让他不敢离开半步。
此刻,顾漆连整个人气得直发抖,手下的板子也就越打越重,半点儿不带掺假。
方才顾榴石一回来就被带到了他自己的院子,只因他的院中僻静,有什么事也不会引起太大响动。说到底,顾漆连还是在为这个弟弟考虑,行家法是自己动手,院中站着的,也只有她手下的崔巍和顾榴石的侍从鹿鸣而已。
顾漆连强忍着怒意,沉下声道:“无媒是为苟且,顾榴石,今日倘若不是我亲眼瞧见,怎么也不敢想象,你会做出这种事?!”
阿姐叫了他全名,顾榴石心中默叹,阿姐是真动怒了。可他没有吭声,只是不停抽气。
疼,挨板子是真的很疼,但他也无话可说。
诚然,他在阿姐眼中一直是那个小有任性但美名远扬的好弟弟。他是顾府为人称道的一部分,是连京美谈,是勋贵子弟中举止有度的佼佼者。可,那真的是他吗?不过是被规矩塑造的躯壳。
欲望……予青勾起的不过是他最根本的欲望,他和她以密友相称,但一举一动却远超密友。
是了,她是他反叛的出口,洪水乍泄,一片喧哗奔腾之后,他依旧会是那个谢庭兰玉的顾二公子。
不过是顺着本心做些快乐事,没有掩藏好而已。
“哑巴了吗?说话!”
顾漆连又是一板子下去,打得顾榴石冷汗涔涔,脑子有一瞬空白。他张了张口,突然想一吐为快,告诉他的好阿姐。他就是敢无媒苟合,就是在释放本性,他就是这样,而不只是这数十年来,她眼中乖巧懂事的那般罢了。
可他抬眼看了看面前怒容满面,同时却又难掩疲态的女子。阿姐鬓边的一丝白发,没有藏住啊……顾榴石眼神飘忽,终于再次在这种挣扎中,选择了继续伪装。
“阿姐……别气了。”
顾漆连眉头紧锁,这小子又想糊弄过去,以往也是这般。每每被她教训,顾榴石总会温声细语地撒娇,而事情,往往就此作罢。虽则都是些小事,顾漆连揉了揉眉心,现在想来,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打他。
“啪——”
又是一板子下去,顾榴石觉得自己真是……自讨苦吃。
阿姐怎么又在念经啊。
“你不要想着我没阻你二人,是,我是有意安排,但没有落定的事如何能当真?况且如今变数重重?阿姐没有同你讲过吗?你难道不知其间厉害?你为何,如此没有分寸?!我看这罗予青,也不是什么良善角色。”
“阿姐,”顾榴石强撑着说话:“是我自己……”他还是开了口为罗予青分辩,谁叫,她是第一个,察觉出自己本不那么合规矩的人呢?
“你!竟还撒谎护着那罗予青,愚蠢至极!”顾漆连气得直抚胸口,今日她忙完公务尚早,又赶上下雨,便临时决定转去芒山接顾榴石回府。
前些日子这小子又是亲自做菜,又是挑选衣料、送上好佩玉,好说歹说,哄得自己同意他去见那罗予青一面。
哪知,今日竟让她亲眼撞见那罗予青诱自家阿弟苟且!只是自己正欲现身之际,一采药男子出现,当然,后来她便知道那人是裴乐之的内侍人。
还有那裴乐之,反应也是古怪。
顾漆连忽觉头疼,今日这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人在气头上了,只会机械地重复那一个动作,顾漆连亲自动手打的板子,崔巍也不敢多劝。
在顾榴石终于忍不住痛苦闷哼时,崔巍大着胆拉住了顾漆连的袖子,声音颤颤:“家主,公子是淋雨回来的,可再打不得了啊。”
“啪——”
顾漆连手中板子落地,顾榴石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嗯……”一墙之隔的罗府,房内,罗予青闷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