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恼道:“苏公子觉得,何路才可通?”
苏瞳侧面回答道:“尧为匹夫,不能其邻家。”
云离用沉默终止了这个话题。他转念一想,干承家一案办得失败至极,苏瞳在其中能体会到“为民除害”的成就感才怪。加之苏瞳愿念执着,自会把几日以来感知到的仙门生活抛诸脑后,更加专心地备考入仕。云离兀自郁闷着,筠瑶端着草药、汤药和干净的白布进来了,利落地给云离敷药、包扎了一通,又从木托中取出药汤,道:“你把这个喝了。上个月云珏书院的收支我还没算完,我先去算算帐。”
筠瑶走后,云离迟迟不动,苏瞳拈起碗中的瓷匙搅了搅药水,道:“喝药。”
云离笑道:“我手痛,你喂我喝。”
苏瞳改跪坐为盘坐,低下头,一双眼睫把云离的视线和他的表情隔绝开,像两匹让屋中物什增添神秘感的窗帘。云离凑过去,道:“喂我喝药有什么问题吗?举手之劳嘛,苏公子你这回喂我吃药,下回你如果不想起床的话,我喂你吃饭啊。”
好吧,尽管这假设永远不可能在勤奋刻苦的苏珏归身上成立。
苏瞳抬头道:“你坐好。”
云离依言坐好,张嘴道:“啊——”
苏瞳撇开药渣,舀了一勺纯净的药水送进他嘴里。
云离:“有点烫,下一勺你吹一下我再喝。”
苏瞳信了他的话,以手试了试药碗的温度,虽没有觉得烫,但还是吹了吹勺中的药汤,才喂云离喝了下一口药汤。云离近距离看着苏瞳,见他在自己吞咽的时候,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一下,好像很紧张这勺的温度合不合适似的。
“嗯……还是烫。”
“……”
“你吹一吹,喝一点,再喂我。”
“……”
云离心知这要求有点过,捉弄人的痕迹太明显。但他丝毫不因苏瞳拆穿了他谎言后流露的眼神而不安,毕竟他现在就是心血来潮,想要勾引苏瞳;只要默默承认了这点,便觉自己的脸皮可以比所有人都厚。
嗒地一声,苏瞳轻轻放下碗道:“晾一晾。”说完他从竹席上起身,坐到书桌旁去了。
“哎,苏公子,你一读书,入迷了的话,把药放凉了怎么办?”
苏瞳也不看他,似笑非笑:“你不就是想喝凉的吗?”
云离:“我想喝你给我吹凉的。”
苏瞳:“……”
“药怎么还没喝?”
闻声看去,筠瑶手里抄着一柄小扫帚,正抬脚进屋:“我刚刚突然想起这屋子里的地上有很多龙须酥的渣,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苏瞳掉的,让他打扫没道理,又想到云离君你双手不便,就拿了扫把过来了。”筠瑶风风火火地清理完了地面,将扫把一搁,端起云离面前的药碗道:“喏,张嘴,你喝完了我好把空碗收走。”
云离窘然,不由自主坐直了几分。
筠瑶不喜欢拖泥带水,一勺接一勺给云离喂药,勺子磕着了牙齿而发出了脆响,她也全当听不见。
云离怕等喝完了药,自己的牙也没了,只好放弃装疼,捧了碗道:“我自己喝、我自己喝。”喝完筠瑶亲自配制的苦口良药,他拿起最后一枚龙须酥,正想放进嘴里改改舌头上的味道,筠瑶指指空碗道:“算了,这个我先留下,你拿它接渣,别吃个点心又跟打仗一样。”
云离转了转空碗,瞧着筠瑶随时准备忙活的模样,道:“筠瑶君,你真不准备回去了?”
筠瑶:“回去?回哪?”
闻言,云离摇摇头道:“没什么。”
不用问了,筠瑶貌似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自司命仙境的。
第三十七章
湖州几日,杂事缠身,云离脑中一根线绷得紧,使得他暂时忽略了伤口恶化的事实。如今回到了蜀州修竹,舒舒坦坦地坐在这里,他轻松下来的同时觉得手臂上的疼痛在无限放大。疼痛牵动着头部发晕发胀,眼前的筠瑶和苏瞳都被他模糊的视野滤成了歪歪曲曲的形象。他依稀听到筠瑶说“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我把碗端走了”,随即见她抄起扫帚端起木托盘走到门口,又回头道:“这药喝了容易睡觉,今天你早点休息。”
不用她嘱咐,云离困得不行,也懒得动,索性就地躺下合了眼。身上难受,怎么睡都不舒服,翻身调整姿势的时候他无意识哼了几声,最后勉强找到了一个过得去的睡姿,侧身屈膝把自己抱住了。
苏瞳放下了书,给云离找盖一盖的毯子,听见沉闷的哼声后他立时转过身,半蹲着试了试云离的体温,果然探得他烧得不轻。云离发着烧,苏瞳手上的温度相较他凉了许多,他迷迷糊糊,循着凉意把对方的整条胳膊都揽入怀里,拽了拽,好像想把苏瞳的胳膊卸下来好抱住去热似的。
苏瞳被他拖得前倾了一下,另一只手支住了地面,这才没被拉得扑倒。
云离只觉怀中“物什”在慢慢升温,逐渐烫了,于是闭着眼不满地皱紧眉头,丢开苏瞳后又翻身朝向另一个方向。苏瞳却没被他一把挥远,伸手把他腰间的“破剑”解了,再将他横抱到床上放平。之前云离拿苏瞳当过枕头,潜意识里对那绵软的感觉有些依赖,竟手脚并用环住了给他掖被子的人,不愿这称心如意的枕头撤走。
人们说小孩子如果断奶太早就会有舔枕头舔被子的毛病,这说法在小时候的云离身上得到过验证,只不过他被慕遮用罚睡硬地板的方式纠正过来了。但现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幼时的怪癖被重新唤醒了,让他搂住苏瞳的同时还抿住了对方的一角衣领,不由伸出舌尖体会某种细微的麻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