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愿归不情愿,从当下的实际出发,云离心道自己怕真要给人当千把百年仙仆了。呃,
寻爹不成,竟莫名其妙被人捉去服杂役,未免太过悲催。想象到憋屈的仙仆生活,云离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寒噤,蓦地生出了多少要挣扎一番的斗志。
云离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见泯宥正用奇怪的眼神直直端详他,不由吞了苍蝇似的感到不适,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泯宥抚着下颌道:“哎,我看你实在眼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离总不能直言“泯宥君你年纪那么大、见过那么多人,偶尔老眼一花,对某人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正常不过,但我这方面可以肯定你认错了人。”。看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想了想,简扼道:“仙君你记错了,我想我们不曾见过。”
那槿纨女君形容泯宥“浮云不定”,颇为贴切。云离本来以为泯宥下决心抓定了自己,不料泯宥沉吟片刻,忽而抬头道:“小家伙,你与我有眼缘,我也不为难和我有缘分的人了。”旋即他又转向天兵将领道:“哎呀,年纪轻轻的小仙打个洞跑到天宫里玩玩算得上什么大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晚辈面前难道不得时时揣着‘大度’二字吗?”
天兵将领懵道:“是、是。”
泯宥道:“放了去吧。”
于博笙原已认了自己即将被贬下天界、剥除仙籍的命,生无可恋的表情已经把整张脸压垮了,一听此话,立时喜上眉梢道:“多谢泯宥君宽宏大量!”
云离也不去想泯宥是哪根筋抽了的问题了,跟道:“多谢泯宥君宽宏大量。”他担心泯宥复又把抽正了的那根筋抽歪回去,直接省了和于博笙告辞的话,抬脚就走。怎知泯宥打住他道:“等等,听我把话说完。”
完了,这人想再生出什么枝节不成?
云离挤出笑道:“泯宥君,何事?”
泯宥的食指指准于博笙道:“你替咱们的小司命留在我身边做事,哪天小司命想起了你,觉得愧疚,自会用他自己来赎你了。”
于博笙好不容易压下了仰天大笑的冲动,道:“是,泯宥君。”
云离心想,泯宥留下于博笙,是于博笙求之不得的好差事。这个在九重天夹缝里生存的飞升者巴不得能结束现在这种生活。
上古神祇想是果真太过心高气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成逻辑,还以为别人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泯宥要扣于博笙,就让他扣去吧。这对云离和于博笙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
这下云离心中的感激之情是真的汹涌澎湃了。他实在装不出什么痛心的样子,索性不说话,拢拢袖子告辞。
泯宥:“后会有期,小家伙。”
不会!再也不会!
云离刚迈出几步,行将落下云端,泯宥忽地道:“我想起来啦,你长得真像小翠,难怪我跟见过你似的呢。”
唔?小翠?这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吧?再听泯宥那绵意缠缠的语气,“小翠”这个名字里似乎包蕴着什么脉脉情愫。想到这里,云离不由脚下一滑,一步踩空,跌下云端。
他每次从天上去蜀州修竹的路都不顺。这次一跌,他虽没有如上次那样上演什么流行坠地、凿出天坑的戏码,但还是落偏了地方。他在天上耗了一整个日升月落的周期,才大致找到正路,调整方向御剑往那座书院而去。不过幸而他偏得不远,一经打听,他现在正身在蜀州,离书院只有几里的步程而已。
“破剑”携着他穿过修竹城上空,直奔城南。
云离的印象里,修竹城城中到城南的那条路越走越荒僻,可现下他低头俯瞰,却见那路沿途商铺爿爿,行人不绝,车马不断,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不久,他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显然经人打理过的竹林;竹林一段是街尾生意红火的店铺,另一端便是那座书院了。竹林小巧而幽丽,起到了隔绝市集和书院的作用。
才几日不见,变化不小。
不对。
转念一想,云离悚然地意识到:哪是几日?他一来一回、一迷路,在九重天上耽搁了少说也有四天。如此一来,蜀州修竹该是已经过了四年了。
云离下了“破剑”,步行穿过竹林。
他刚刚在半空,视线被错错杂杂的竹枝竹叶遮挡了,下面的东西看不真切。现在他抱着仔细瞧瞧四年中书院的变化的心态,慢步走在竹林中,才看到有人正在和他往相同的方向走。
那些和他同路的多为由长辈携带着的青涩少年,云离找人打听了一下,遂知道少年的长辈们是送孩子到前边的“云珏书院”念书的。
除却少年,行人中还有少部分年龄各异的人。这群人大都神情凝重步伐匆匆,云离也不好把人家截下来问什么。
而今这么多人往书院去,云离想到了筠瑶说要替他打理经营的那些话,不由加快步子,迫不及待地要瞧瞧筠瑶的成果如何。
书院近处的竹子有了变化。每根竹子上都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上面写的是人名,人名后跟着“某年某月科考中某榜”或“某年某月拜为某官”的字句。
蜀州太守给过云离一本花名册,花名册上是来这间书院的第一批修竹少年的名字。云离粗略地看过一遍,对那些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
如今看来,修竹少年们貌似都走向了似锦前程,其名字成为了这座不知被谁更名为“云珏”的书院吸引后来人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