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钳得紧,苏瞳又不好使劲扳他,只得暂且任他抱着,想等他闹够了睡过去再说。
衣领“尝”腻了,云离收回舌头,脑袋胡乱蹭了蹭,额头无意碰到了苏瞳的下颌,他顿时意识到人的皮肤和布料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质感。云离倒也不是全无神智,现在他折腾了半天,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清醒了几分,微微睁眼的时候也知道被他抱住的不是棉芯枕头而是个大活人。
然而这丝余存的神智没什么用处,云离照样任性,一口咬住了苏瞳的脖子,吮了几下后发现滋味不错,唇齿齐用,带着要撕一块肉下来的狠劲。不过他转而想到了什么“人被咬断脖子是要死的”这种常识中的常识,立刻收口不咬了,没来由地喃喃了几声“苏瞳……苏瞳……”
“礼尚往来”似的,苏瞳轻声在他耳边低声回了句“云离”。
听见自己的名字,云离睁开了眼睛,但目光散漫,颜色清浅的瞳孔上仿佛蒙着一层翳。他在睡梦中乱动、呓语,苏瞳都面不改色,可这时他睁了眼,不说话,甚至主动松开了手脚,苏瞳却像受到了惊吓似的,肩膀微微一颤。
实则云离现在连“方圆一厘”之内的东西都看不真切,睁开眼跟闭上眼没什么两样,唯独能感知到“枕头”自己坐了起来。他没力气再伸手去抓苏瞳,脑袋一偏昏睡过去。
退烧是次日中午的事了。要不是筠瑶掀了窗帘,让晃眼的阳光直直打在脸上,云离再睡他一轮日升月落也不成问题。房间里只有他和筠瑶两人,药汤、敷伤用的草药摆了一排,筠瑶正挽起袖子清洗手帕,手帕上的血虽然褪了一些在水里,但不能被彻底清洗干净,算是废了。
筠瑶:“睡醒了?”
云离:“嗯。”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我们这些做神仙的没个名堂,”筠瑶一边换药一边道,“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困了要休息,病了要用药。对了,昨天你还好睡在苏瞳这里,要是你一个人睡下了,被烧死都没人晓得……活得久又怎样,云离君,你说你活明白了吗?哎,你不用说,别说你,我看没哪个仙君天神是真正活明白了的。”云离乍一清醒,就听见筠瑶念叨这些奇怪的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活明白”指的是什么。
筠瑶也没解释,扬扬下巴让云离把另一条胳膊递给她。
云离:“苏瞳呢?”
“隔壁。”
“读书?”
“嗯,准备入京。”
“入京?”
“参加殿试。”筠瑶扎好了结,又补充道:“嘉辉皇帝杀了四年人,肯定是眼看着朝廷快空了,急着要补充新鲜血液,才把殿试提前了。你知道的,苏瞳他们很看重这个,如果不是我说派他去查一桩案子是你的意思,他宁愿把自己关在云珏,半年不踏出书院半步。”
云离端药碗的手僵住了:“我的意思?”
筠瑶道:“你到上面去后,他每隔一阵子就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你。我看他挺在乎你的去处,就说你觉得云珏书院闷得慌,他要是作为修竹书生的代表出去历练历练,带头参与一桩仙门弟子的案子,我就写信让你回来。”
呃,听上去怎么像“宝宝你好好表现,表现好了的话姨妈就飞鸽传书让你妈妈回来”的谎言?
云离:“打听我?”
他埋头苦思自己做了什么令苏瞳念念不忘的事情。无奈,他除了一句出口后想抽自己的“为国家社稷注入清流”,想不出别的了。云离听筠瑶说苏瞳打听他,一开始倍觉心暖,旋即又想到这心暖得没道理,说到底苏瞳还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他的愿念所指引的道路,再与“江湖游侠”、“奇遇商人”的设定无缘。
筠瑶从云离面上读出了他的心思,道:“云离君,也许你急是急不来的。”
云离喝了口药。
筠瑶道:“一棵小树苗没按你设想的方向长下去,偏了,既然你纠正不过来,不如等它自行长得枝繁叶茂……照样精彩。”云离思索了半天,终是想不出,苏瞳这棵“小树苗”若入朝为那嘉辉皇帝卖命,能长成什么“精彩而枝繁叶茂”的模样。
筠瑶:“你饿吗?”
“唔?……饿。”
筠瑶:“想吃肉吧?”她以手支着下巴,食指在脸颊上打了两下拍子。不待回应,笑道:“云离君,我看你多半想吃肉了。”筠瑶含着深意的语气勾起了云离不太好的联想;他猛然记起昨天晚上做梦啃了苏瞳一顿,在梦里他舔人脖子舔得十分过瘾来着。等等,听筠瑶这话,难道头脑中那些抱着人咬的图影不是梦境?
云离扶额道:“不想,想吃菜。”
筠瑶抿了抿嘴角,出门给他拿吃的去了。云离哪还坐得住,当即闪身到了隔壁,拂开门朝苏瞳的脖子上望去。然苏瞳侧身面门,露出的这部分脖子倒干净无异,却不知道另一边会不会有被咬过的痕迹。云离瞧着费力,又想到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打搅苏瞳了,于是只扣了两下门框,径直推扇而入。不想苏瞳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只不过这人刚才被门扇挡住了。
闻得敲门,苏瞳以食指作页签,合书抬头。让云离不悦的是,方才他跟对坐的青年解书策辩时,唇角上扬眉梢弯凝,五分静雅五分儒美;见得云离,苏瞳又是一副略略愣怔的表情,唇上、眉上的弧度都瞬时敛起了。
云离倚门道:“苏公子见到我总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