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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此刻,医院的苍白令她面露恻然,她的心腾腾的皱缩着,泛出一阵难言的怆然,她情不自禁的忆起了自己第一次的发作。

那是一个冰凉的雨夜,她因为被人状告偷窃,被罚在低矮的囚禁室里反省,其实,是那几个在监狱里常欺负她的犯人将赃物偷偷塞到她的床褥下,可是,她知道说了也没人会信,即使大家心里相信也不敢说信,因为对付她的人个个有来头,不是有黑势力撑腰,就是有钱财支持。

黑压压的囚禁室只能勉强的维持一个人的空间,黑暗的环境下,她看不到脚下的虚实,却明明确确的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老鼠叫声。她心中微觉悚然,却强自压下了,换在以前,她最怕的就是老鼠和昆虫这类的阴暗玩意儿,那样的东西会让她觉得头皮发麻,但现在,在监狱的阴湿环境里生活的久了,老鼠这种生物早已是见怪不怪,她甚至于有时候还会觉得它们看上去有些可爱,至少它们不会打她、骂她、欺负她;至少她如果不主动惊扰它们,它们还会过来温柔的用尖尖的小鼻子触碰她的脚丫;至少,面对它们的时候,她不需要担惊受怕;至少,和它们相比,她是占有绝对优势、可以操纵生杀大权、可以居高临下俯视的一方。

此刻,她的脚上只穿了凉鞋,露出半个脚掌和全部脚趾头,有毛茸茸的活物□她的脚趾,她分明感受的到,却看不清晰,她蹲下身,想要接近这些还愿意陪伴她在这个凄冷雨夜里的弱小生灵,却因为这样的动静而惊扰了它们,它们仓皇的绝情的逃离了她的世界。

她微叹,为周围四壁萧然的苍凉。

她借着从头顶上方的狭窄铁窗里透进来的来自监狱广场的微弱灯光,悄悄的拿出藏在怀中的日记本,一点一点的写下一个个往昔的片段,现在,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是她每天的小小乐趣,每一天,她会努力的在脑海搜寻,却又不敢回忆的太多,她怕自己承受不起那么强烈的幸福反噬。

此刻,她辛苦的趴在墙面,下笔急促。

因为,她怕自己写得慢了,这些幸福的感觉就会从她的笔下流走,蜕变成恐怖的黑暗。

她动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字字句句出自她的手,却一点也没有真实感,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不存在自己也曾经幸福过这样的感觉了。她的世界,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色调的灰暗。她下笔,从笔下的文字里汲取微小的幸福,却又彻彻底底的置身事外,好像是在感受别人的事、是在写着别人的故事,她慨叹,人,总是要找些温暖的东西包裹住心灵,这样才不会心冷到绝望。

于是,她一直在冰冷的小室内奋笔疾书,雨越下越大了,屋外的风狂卷着树枝,发出恐怖的音响。

&lso;哐&rso;的一声巨响,头顶铁窗的玻璃挡板突然被雨水冲开,瓢泼大雨瞬间恣意的冲撞进来。

狂乱的雨滴挟着呼啸的铮铮冷风围拢了她,她焦急地到处躲避,生怕淋湿了手中的日记,这是她耗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寄予了无数依托的精神食粮,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这无情的雨滴浇坏了啊。

可是,任凭她怎么掩藏,雨水总有办法泼溅到那些脆弱的纸页上,她惶恐,日记是用铅笔写的,原本就不甚清晰的浅淡字迹根本经受不起这样恣意的浸润,一定会立即变得一片狼藉、无法辨认。到时候,这个本子就会变成一册毫无意义的废纸。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棉布囚衣,还有棉裤,层层的包附在日记本的外面,之后整个人趴伏在了冰冷的土泥地上,将衣裤包裹住的笔记本紧紧的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挡开了无情洒落的漫天飞雨。在冰冷的深秋寒夜,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凄凉的趴伏在冰冷的小黑屋中,不住的颤抖着,任谁从远处看到都会觉得她是早已晕厥过去了。可是,她并没有,即使她的脸颊早已经因为蚀骨的凉寒而抽搐痉挛,她却仍是倔强的睁大美丽的双眸,专注的观察着雨势来袭的方向,不肯有丝毫的松懈。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凉薄的连身背心和小小的三角底裤,无助的瑟缩在黑暗的小屋里,像是保护自己孩子的母鸡一样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挚爱之物。

她相信,雨总是会停的。

她的嘴唇抑制不住的疯狂打战,那冰冷的感受让她想到了那一年被恶劣的学生们关进冰库的遭遇,同样的冰冻刺骨,同样的满眼黑暗,那个时候,有白马王子来拯救她,那么这一次呢?她的白马王子还会出现吗?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身下的衣物,像是握住了某种深埋的信念似的。

她一直撑到雨势渐小,徒留毛毛细雨时才穿上衣服,并将日记本好好的收藏进怀里,她如释重负的吁出口气,之后靠在墙角的铁柱上疲惫的沉沉睡去。

她虽是疲劳之极,却睡得并不安稳,频频的陷入混乱的梦魇,内容大多是强雨又来,而她因为熟睡,对雨势浑然未觉,最后还是难逃失去整本日记的命运,睡梦中她拼命的嚎哭、拼命得叫嚷着想让自己醒来,却又昏昏沉沉的回到了梦的原点,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安然睡去的一刻,之后是又一次的错过,又一次的肝胆欲碎,如此周而复始,折磨得她更加疲惫不堪。之前在大雨里趴伏着的时候,其实好几次她都险些要晕厥在冰冷的风寒里,她咬牙拼命的牵动早已冻得僵硬的手掌,颤颤巍巍的伸向自己的脸颊,狠狠的掐捏下去,直到她忍不住闷声痛哼,意识彻底清醒,才终于收手,她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就会一个不留意让雨水钻进了她身下的棉衣里。

早上,禁闭室的门被管教人员打开,当明晃晃的阳光刺入她的眼,她竟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她是自己走回监狱寝室的,当然身后有狱警的押送,除了这样,也不会有其他可能,除非她真的晕死在禁闭室里,她的脚没残废,人又清醒着,当然该自己走回去,即使她虚弱的脚步仿佛女鬼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荡。一路上,没有人问她怎么样?也没有人关心她是否有被一夜的瓢泼大雨淋得生了病。

她理解,她替她们找了合理的借口,大家是惧怕她身后面色森严的狱警。

到了下午的集体劳动,她照样被喊了去。

她晃了晃晕眩不停的脑子,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大家和往常一样迅速的列队站好。

她看到自己的位置,努力的想走过去,可是脚上却如同绑住了大石,无论如何也迈不开。

&lso;哐当&rso;一声闷响,她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栽倒在地,之后疾速的痉挛痛苦的激喘着,随着每一次剧烈的呼气,她都能听到从自己肺部传来的清晰的哮鸣音。

她要死了吗?怎么会那么难过,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劲,无法呼吸,好渴望空气,却怎么抓也抓不到。

她如同一只被残忍的丢弃在陆地上的鱼,难过的在地面上扭曲、滚动,垂死挣扎。

之后,她两眼一翻,什么也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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