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孩子们都回来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以后这家里还要你多担待,你从不和这些个泼妇争论,有架就找春花去吵。”
“娘,我知道的,你可不许说什么活不了几天的话,我可不爱听。”
。。。下午的阳光不太刺眼,薄薄的云层轻微遮住太阳,王风把叶卫国赶出家门,让他带温娇莹出去逛逛。剩下王风和赵春花忙碌着晚饭,堂嫂要看孩子,张希自觉地打下手,叶卫佳大概要下午六点多才能回来,这一家子才算是整齐了。天色渐晚,叶卫佳带着女儿披着夕阳的余晖进屋,几个小孩乐呵呵地在院子里围着太婆转。屋里饭菜慢慢端上桌,孩子们被家长提着耳朵拎进屋,奶奶帮太婆换了身大红色的唐装坐在首座。她笑得慈祥耐心地听着子孙们的祝福,接过他们手里的红包,大厅神龛里燃烧的红色蜡烛更是艳丽了几分。吃过饭后,太婆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奶奶扶着她进屋,正要给她换下唐装,太婆却拿出一件寿衣让奶奶帮她换。“娘!”
奶奶惊呼出声说什么不干,哪有过大寿换寿衣的。“慌什么,人总有这一天的,我百年前这天生,百年后这天死,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婆一脸不在乎,这辈子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娘!!”
奶奶急红了脸,拿过她手里的衣服,叠好又塞回柜子里,嘟着嘴赌气不理她。“莲馨,换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我有预感就是这两天了。”
太婆有点好笑地哄着她。“反正不能是今天,喜庆的日子怎么能拿这东西。”
奶奶说什么都不干,打定主意这两天都要陪着她。“唉呀,你是读书人不是常说什么,在天什么鸟的,在地什么枝的,理解理解我嘛,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老头子了,要是能埋一起就好了。”
太婆调皮地笑了笑,她从窗户里眺望着不远处的老宅,神色平静眼里没有一点对死的恐惧,只有对过往和儿孙的眷恋。她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奶奶给她换寿衣,这么多年了奶奶拿捏她很有一套,直接用“之乎者也”成功把她念晕了,躺在床上缓缓睡着了。太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奶奶习惯早起看书,来房间叫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她在睡梦中离开的,走得很安详,奶奶红着眼用热水给她软化关节后,还是把那件寿衣给她穿上了。奶奶发现之后就跟儿孙说了这个事情,餐桌上没有人说话,整个叶家一片静谧。“好了,都别难过了,寿终正寝没病没灾是好事,该高兴才是。”
奶奶嘴上宽慰着叶家众人,自己倒是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张希原本还想就昨天的事跟太婆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先没了。她刚穿来的时候,这位老人还明里暗里地宽慰她,生怕她再想不开,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儿孙难过归难过倒也很快接受了,太婆年纪不小了,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他们生怕刺激到奶奶,她才是陪着太婆最久的人。太婆的寿材都是生前自己提前备好的,就在老宅里放着。叶家的房子有两栋,一栋是旧式老宅奶奶当年结婚建的,差不多有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已经发展成为危宅不能住人。另一栋是现代宅院堂哥跟堂嫂结婚那会新修的,带一个小院子,目前五代人都居住在这个宅子里。两栋房子仅有一墙之隔,来回运寿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叶卫国回来了,门口才取下来的白灯笼,又被他重新挂上去。叶家人定了席面邀请村里的人来吃席,太婆的葬礼跟叶卫伟的还不一样,叶卫伟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上身份的原因不能大办。太婆是百岁寿终正寝属于喜丧,是长辈要开门大办宴请吃席,叶家人忙着搭建太婆的灵堂搭建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宜。奶奶披着丧服指挥着众人忙碌,附近邻居的老妇人听闻都赶过来帮忙,太婆的葬礼办得匆忙,好在帮忙的人多,也算有条不紊。办着丧葬张希第一次知道太婆的名字叫何欢喜,忙了一天她好不容易得空坐在神龛前歇一会,看着神龛里又多了一个新牌位。她感叹了一番,不料却被刚进门的奶奶听见了。奶奶眼神放空,似乎在怀念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她跟丈夫一起过的日子不过短短二十年不到,跟婆婆一起却过了大半辈子。她跟张希像是说故事一般,解释太婆名字的由来,说起来也是一个哭笑不得的故事。太婆原名何三丫,那会儿农村文化水平不高,她是家里的老幺,才取名三丫,当年参加红军的时候,认识了太公。两人在战火纷飞的战场,轰轰烈烈地谈了一场恋爱,结婚的时候太婆觉得这个名字太土,还是当时的政委帮着取了一个名字叫欢喜。寓意和和美美,欢喜一生,政委还因为这个事,莫名其妙多了一项帮别人改名的工作。她们祖孙俩在聊天的时候,叶卫国带着温娇莹也凑了过来听故事,这些个往事他也从没听过。“奶奶,过来帮我们的人好多啊,不然我们真的忙不过来。”
叶卫国干了一天的重活,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痕,精疲力尽地坐在奶奶隔壁。“是啊,要好好感谢人家。”
奶奶摸着孙子的寸头,感受手里传来刺挠的触感,才让她感觉到真实。“对不起孩子,你难得过来玩一趟就碰到这些事。”
她又牵起温娇莹的手,愧疚地道歉。要是别人去男朋友家拜访,正好碰到葬礼都要生气甩手走人的,她们家葬礼一场接着一场,温娇莹这孩子没有丝毫抱怨,还帮着准备葬礼。多好的孩子,不知道这次回去之后,她跟卫国还有没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