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遥远的天际偶尔有一丝光点闪过,倏然又消失在天幕之中。陆津到隔壁泡了一壶茶出来,轻声问聂言:“睡了?”
粗糙的大手擦过小孩子光洁无瑕的肌肤,他点点头:“嗯。”
连陆津都不知道陆楷到底是怎么和聂言看对了眼,一个晚上跑到聂言怀里撒娇卖萌闹个没完,一直到这会儿才肯去睡。
“你不休息一会儿?”陆津把杯子递给聂言,“没必要跑过来一趟的,你最近不是挺忙的么?”
聂言接过杯子,绿色的茶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漂浮在水面上,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芬芳扑面而来。他抿了一口,便觉茶香四溢:“没有你想的那么忙,想来也就来了。”
“不去睡一会儿吗?”
茶叶淡淡的清香浸满了聂言的口腔,他摇了摇头:“不用,我陪你。”
似乎是觉得言语不够有分量,聂言放下杯子,捏住了陆津的手指,粗糙的纹路摩挲着陆津的手面,仿佛诉说着淡淡温情。
“就算只是陪着你,我也会很开心。”
聂言的神色依然冷冷淡淡的,然而他晶亮的眸子和认真的神情,却不会让陆津对他的情感有丝毫的怀疑。
对于聂言这么直白的话语,陆津只能装作听不见一样低下头去。
对,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天色越来越暗,医院里也越来越寂静。走廊上苦苦压抑着的咳嗽声和隔壁病房女人死死忍住的呜咽声对于两个未曾入睡的人而言,清晰可闻,甚至楼下病房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和对面楼爆发出的剧烈的争吵,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联邦就像一座囚禁人的金字塔,丰富的资源、源源不断的金钱和最顶尖的技术永远是提供给最上层的家族、军官和政客,而生在下层的平民们,身处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所能接触的权限,比之移民之前,甚至都有所不如。
房间内的两人,愈加沉默了起来。
一夜静谧,直到清晨,陆川和秦容才醒了过来,见到了离家的大儿子,又有小儿子在一旁撒娇傻笑,夫妇俩的心情好了不少,也就没理会自己这次受伤的原因,顶多口头有些抱怨而已。
反正在联邦,世家子弟欺负平民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陆川夫妇尽管也有怨懑,心里也没有找人算账的说法。
甚至更多的,还是心酸。
夫妇俩绝对没有“儿子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给家庭带来灾难”的观感,反而是怨恨自己没用……凯恩斯那样的一个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根本不能得罪的人,这样看起来,儿子去凯恩斯也不能说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反而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呢!
想到这一点,陆川和秦容夫妇俩就忍不住偷偷躲起来唉声叹气。
对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聂言,陆川和秦容的态度开始还有些冷淡,可是后来听说自家儿子在学校受了他很多帮助,夫妻俩那种看恩人的眼神几乎要把陆津闪瞎。
好吧……
在家里又多待了几天,直到确定爸妈没事儿了,陆津才坐上了聂言的飞船,当然,飞船上的旅客,还包括以温和儒雅的笑容俘获了陆津父母的柳晴空同学。
分别的时候,无视了聂言黑得有如锅底一般的神色,柳晴空和陆家父母拥抱过后再挥手,许下了来年再聚的约定。只有陆小弟一个人靠在聂言怀里,左蹭右蹭玩的很开心,当然,他也成了此时聂言心中唯一的慰藉。
“喏,看看这个。”
“财政大臣鞠躬道歉,权力究竟为何而生?”《中央区民主报》的头版头条准确无误的刊登了索斯区首府缅因市发生的这起军队与民众对抗事件,数十人的小队本不足以引起这家除了《联邦日报》之外在联邦国内影响力最大的报纸的头条关注,然而由于事件主角的特殊身份,《中央区民主报》特意安排了一个头条向民众报道这次事件。
除了受害人陆川秦容夫妇的姓名之外,《中央区民主报》将事件从头到尾逐一阐述,就差没指名道姓了,不过一个“贝尔家族子弟”的身份已经证实了一切,也足以让《中央区民主报》将这次事件定性为权力滥用的典型事件。
可以说,李斯特·贝尔已经成了全联邦最为有名的人物,除了奋战在一线的战情,此刻的联邦国内,没有谁会比他受到的关注更多。
更何况,作为聂家持有股份超过40%的报纸,《中央区民主报》不趁着这次事件落井下石,那才是真正的出了问题。
“贝尔家族虽然很恼怒,但对这次事件却不是很重视。”柳晴空收起阅览器,沉吟道:“毕竟李斯特·贝尔还没有触及到贝尔家族的核心,如果这一次是克里斯蒂安·贝尔的话,恐怕他们才会有真正的回击。”
“管他呢,反正我已经看到了我要的结果。”陆津撇撇嘴,“别的事情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柳晴空悠悠的叹了口气:“也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有些人要一步一步的对付,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不经意间射出的光芒却足以震慑任何一个人。尽管柳晴空仍然保持着他的微笑,陆津却觉得一股恐惧感自皮肤渗到了脑后,心也有些发凉。
“我也是这么想的。”聂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人,确实要一步一步的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不要吝啬。”
柳晴空脸上的笑意更深:“单枪匹马或许更有用。”
“也许吧!”
一路闲谈,到达安陵城时恰好是中午,天气却不是太好,泛着一股雾蒙蒙的灰。三人下了飞船,再搭了一趟悬浮车,才在午饭之前回到了凯恩斯。
“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