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些老祖宗留下的古礼经典,唐令仪摇身一变,较真又严苛,周身所散发出的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干练与老辣,仿佛当初那个站在他家阳台下陪他一起犯傻的迷糊精,从来就不曾存在。
这样的唐令仪,一度让梁欢回想起了幼时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ldo;双手,不能垂下。腰背挺直,行走不能带风。&rdo;
夜幕深沉,因为加班的缘故,他到书院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随着大家匆匆排演两次,到了现在,这座三进院的江南旧居只剩下他们两人。
独独他被唐令仪扣下,像少年时被老师留学的倒霉学生,一遍又一遍地纠正礼仪与姿态。
她站在他身边,双肘抬起,左手交叠在右手前,也作了个男子行礼的姿势。他侧过头,只见她正好站在灯笼下。灯笼里的灯光从她饱满的额头倾洒而下,
&ldo;你别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瞧我呀,怪尴尬的。&rdo;唐令仪放下手,戏谑地看着他。
匆匆移开眼睛。
跟着一起排演了段日子,彼此也算相熟。梁欢知道,这个姑娘,但凡开口,总有一股子不毁气氛不罢休的劲儿,嘴里蹦出的玩笑话也总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他时常好奇她究竟是吃了什么才能长出这样的脑回路。
可饶是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仍有些恍惚。莫非,自己对她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
大概意识到自己这回的玩笑当真过了头,唐令仪看了看手表,很快救场:&ldo;都快九点了,今天就到这儿吧。&rdo;
然而气氛愈渐尴尬。
礼服宽大,梁欢没办法一个人穿上,当然也没办法一个人脱下。唐令仪走到他身前,伸手解开缚在他腰上的大带与腰封。大带足足有两至三米,在他的腰上绕了一周有余,唐令仪便伸手绕到他腰后,将整条大带从他腰间抽离。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为了不撞上他的胸膛,她侧着脸,坠了红豆耳饰的耳朵几乎贴上了他的心口。
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从前第一次换上这身礼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样的举措,太过亲昵。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梁欢能安安稳稳缩在这套繁琐的服饰里不栽跟头,就该谢天谢地了。他甚至都记不清唐令仪究竟往自己身上加了几层衣裳。
或许,对她而言,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ldo;唐老师从前也这样帮别人穿汉服么?&rdo;微微抬起脖子,他望着榫卯交错的天花板,脱口问道。
唐令仪从他喉下的假领中收回目光,疑惑地望向他:&ldo;是啊。很奇怪么?&rdo;
收了假领,他终于又变回了那个衬衫西裤的现代人。
三进的旧居,只有这一处贮藏衣物道具的西厢房还点着明晃晃的灯。甚至整条恕里街,都因为工作日的深夜而添了一份寂静。
&ldo;我送你吧?&rdo;梁欢站在庭中望着漆黑的夜空,等着收拾礼服的唐令仪。
身后一片安静,只有衣袋相触的窸窣声。
他无趣地拈了片叶子,交替着用食指与中指揉搓。渐渐有股草木的汁水味儿蔓延到了鼻端。
&ldo;吱呀‐‐&rdo;
唐令仪终于收拾完了西厢房,肩上背着与米色大衣相配的包,一手挂着尚未穿上身的大衣,一手提着梁欢的公文包,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