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后多珍重!”
“废话!尺子送你!还我瓦来!”父亲说完,像什么事也未曾髮生,他又坐下去,丝毫不受影响地画他的设计图。
哥捧着五尺块,虔诚得如同捧着一把尚方宝剑,哥恭恭敬敬去把五尺插在背后。他目光一扫,随手从父亲的一大堆各色纸张中抽出两张——哥出手无差,果然抽中的是废纸。
哥走了,下楼,带走了今后就属于他的五尺块之外,就只有两张废纸。
还我瓦来!何需要还!
哥下楼去了,父亲还是头也没抬,他连目送都不,但他的左手却伸了出去,覆盖了那八片碎瓦片,他喃喃喃自语:“瓦碎瓦全,人去人还,好去好来,碎碎平安!”父亲念念间,念力已传,他翻过手来,那张小青瓦,已经复原!
四则,梅酸梨在酸
还我瓦来!
我哥在楼下十丈外的瓦堆上,找出一张最合意的小青瓦,就用那两张废纸擦拭干净。也不打招呼,他左腕一抖,那张一斤二两重的亮瓦就对着父亲飞去。
父亲仍不抬头,他甚至不伸手,铅笔一抬,笔尖托住飞来的小青瓦旋转两圈,亮瓦一滑,稳稳压在了图纸上。
父亲这才向哥看了一眼,哥被午后的艳阳映照得光辉灿烂,他向父亲竖起了大拇指。父亲也竖起大拇指,向哥比了一下。哥就在三楼下的十丈外拍了拍胸膛,这声波逆着阳光送达。父亲在相同的距离这一头点了点头。
哥转身而去,路开始是口,结束还是口,虽然还没有向一家人一一辞行,但去意已经定下了,他等于是离开了这段路的那头,上了那段路的这头,步上了他的另一段人生,他还没正式离开,另一段人生,就已经开始了。
晚饭后,月光明亮,一家人在四楼围成一圈。父亲别的都好,就是学不会抽烟。
2★。
他是手艺人,不会抽烟的确很不方便,他虽然没有学会,可也没有放弃,已经学了二三十年,到年过半百,还在学,还没有放弃。
哥成了父亲吸烟的老师,仔细教了一阵,父亲什么细节都明白,就是学不成功。
学的不成功,教的也没有成就感,看的也失望。
四个人沉默了很久,父亲终于髮话了:“我们这个家的门是朝南开的。”
“我肯定会时时北望。”哥说。
“每晚天刚黑,一定得由你的目光把家里的灯点亮,我们会一直等着。”我说。
“是!夏夜八点,冬夜六点。”哥说。
父亲:“你知道吗,从你大伯的儿子排起,你还真是陈家直系月字辈的第七位公子哥。所以离七姑娘要把你叫成七哥,也没有算错。你的六个堂哥,没有一人给陈家丢一次脸。”
“我也不会。”
“爹,哥哥一定会给你脸是增光的。”
“我一定会。”哥哥信心满满。
沉默了一会,父亲还是说了:“这栋楼是给你修的,你是我的长子,这里就是长房。”
“弟弟……”“他另有出息,用不着这里。”“我明白,弟弟的天分不比寻常,自有他的非凡气象。”
父亲还说:“这楼没有你弟弟的份,可也不是你的独一份,还我的长儿媳妇,还有我孙子。”
“我知道,我珍惜。”
“你走出去,我很放心。”
“可我不放心!不然我早就走了。”哥哥说,“爹,你脸上已经有了九道皱纹,你头上有了八十一根白髮。而弟弟他,越来越不囿于这个家,爹爹呵,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