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君一袭玄衣宽松地垫在身下,浑体不着一缕,一双眸子幽漆漆地望着我,迷乱逐渐褪去,唇微抿着,一片濡湿,泛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卉娘,与你吃食时,反噬是解了的。”
他缓缓提醒我,态度中肯,似在怜悯一个受到蒙骗的可悲生灵。
凌厉的光芒从我眼中攒射而出,掌风一吸,大红衣氅飞快披到身上,我一袖挥开帷帐,手中化出一柄白剑,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而他不知何时穿上了玄衣,魅影般掠身而起,转瞬间已与我过了百招。
最后我一身法力被封,终于免不得被他重新压住,一切又开始淋漓尽致地重演。
昏天暗地,这风华燃尽的后半生,竟仿佛是一场**的乱梦。
模糊的视线中,繁华开遍荒野,又兀自凋谢,像极了我这孤芳零落的一生。
抵达寨子时,小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迎接我,寨中一片鬼哭狼嚎。
“还以为寨主要永远与副寨主在外头厮混,再也不回来了,寨主好没良心,一句话不说就将小的们扔下,呜呜……”
“小的本打算若是寨主三天后不回来,便从弄月楼上飞身一跃,寨主果真还存有一丝微妙的体恤,呜呜呜呜……”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的们在二寨主的率领下,找遍了大半个妖界,虽然寨主是回来了,可出走的行径也忒不负责任,二寨主说了,罚寨主陪他一个晚上,以补偿犯下的使人惴惴之罪。”
顿时,一片呼吁响起,“陪二寨主一个晚上,陪二寨主一个晚上……”声震屋瓦,鼓人耳膜,三山微微颤动,“哗啦啦”,一片飞禽掠起,黑息寨从未如此喧嚣过,一群女妖娉婷袅立在一旁,掩口而笑,媚眼如丝,娆态撩人。
子懿寒黯着脸色,一言不发地进了苍翊小筑,转身之前看我的一眼哪,啧啧,含了警惕,含了威胁,含了体罚的意味,一股凛冽的寒气从脚尖爬上头皮,我一个哆嗦打了个体无完肤。
兰痕笑盈盈地从逸君楼走出来,折扇轻摇,踏步生兰,朵朵相继盛放了又凋零,美得仿若九天神祁下凡世,那一袭蓝衣罩裹下的身躯,却是清瘦不少,原本丰神俊逸的形容似一支渐枯的淡梅,一张半温雅半妖娆的脸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他勾唇望向我,“卉娘你乱跑什么?也不留一个准信。”
我也笑,微含苦意,不过是区区十来天么?
自打将我从无归寨驱逐出来,妖君从未上黑息寨看望一次,这期间我等于消失了一百年,这么长的岁月,他不也活得好好的?
虽情有可原,虽是我负了他,想来也是有怨的。
一百年,一百年呵!他有无数回一百年,我却只有一回。
若是当初他道出实情,即便是毒发身亡,在临死之前与他结一桩姻缘,我也会带着一无所知的圆满离去,关于白衣仙子的替身,关于后来出现的鬼君,关于鬼君对真卉娘的执念,我将一无所知,一无所见,一世虽短,该有多好,多好啊!
我一直是怨他的。
“妖君仅用十天的时间,便将小弟们调教得百依百顺,瘦了一圈也算是值得了。”我睥眤着大广场上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在磨牙的同时放出极轻极缥缈的声音,小厮们敢吼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十有八九是承了他的授意,与我相好一个夜晚,不正是他一直默默铭记于心的希冀么?
兰痕凌空踏兰,履步曳来,垂头缓抚扇缘,笑道,“这就是卉娘的不对了,作为寨主,须好生体谅小弟们的各种吁求,而不是加以苛责,凉了小弟们一颗拳拳拥趸之心。”
终究也不是什么好货,终究比之鬼君也不遑多让。
我作出一副疑惑的形容,拿出谦谦受教之态,疑惑道,“鬼君的道理对极,不过么,卉娘不解,小弟们吃好穿好,又每日有良妻美姬相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吁求?”
“陪二寨主一个晚上,陪二寨主一个晚上……”
大广场上,喊声震天,时间久了,群情不免有些激愤,我虽设了屏音障,但看着下面频繁张合的嘴,以及带了愠怒的神情,心中也不免惴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