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之左眉轻挑,意味深长地说:“哦,这样啊,放心吧,你二哥的私库虽然不算太丰厚,但供你个小猪吃吃喝喝还是没问题的,就不用去问大哥了。”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兄长风范,今日大派送。荏南急得想跳脚,可又怕二哥真的不管,又是倒茶又是捶背,就是忸忸怩怩不说,也不让他走。可惜,她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江明之被滚茶烫了舌头,又被捶个半死之后,发觉自己是在自找苦吃,连忙叫停:“行了行了,快别来戕害你可怜的二哥了,放心,我一定会拉上可怜的大哥给我做垫背的,你可快停手吧。”这下荏南高兴了,暗暗笑了一下,又狠狠捶了他一拳,说:“你活该!”她立刻转身溜了,生怕二哥拽住她的辫子又欺负她。夏夜韶华,暑气蒸腾如梦,圆月犹挂天边,灯影碎碎打在潺潺水面上,被灯舫荡漾开的涟漪短暂拂动着,又恢复平静,只留下一纹影。未落的夕阳在少女娇嫩的脸庞上妆成一抹胭脂红,将这些等着与人相会的姑娘藏在心间的羞怯全勾了出来,被嘈杂的人声托起,和着柔絮的风飘向那湖心,荡在疏疏密密的灯影间,泛出薄淡的暗香。一只手托起一盏兔儿灯,微微火光摇曳在薄纸灯笼里,和它的主人一样天真而脆弱,总担心下一秒便会被撞灭。然而,荏南在这人群中并不是孤独的,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替她把所有可能的冲撞全部挡在身外。荏南一路走,便一路买了过去,刚炸好的麻球、一瓶冰汽水、草扎的蟋蟀、镶了水晶的手镜。小小一串茉莉手串在她腕上荡着,散发出的清香被晚风送到身后,依依缠缠地替主人绕着她的心上人。荏南将东西全挂在她二哥身上,自己只提了一盏兔儿灯轻快地走在前面,当她再一次要买苹果糖的时候,终于遭到了来自二哥的抗议。“你瞧瞧我这一身都挂了些什么东西,不许买了,年猪也不是这么养膘的,这离过年还远着呢。”江明之一本正经地训她,荏南手里还拿着苹果糖,闻言就要去打她二哥,可两只手都被占满了,委屈得很。江庆之一只手接过了她举在半空的苹果糖,另一只手按在气得跺脚的她头上,将她按了下去。江庆之扫了一眼,两个人就都消停了,荏南转过身嘟着嘴往前走。苹果糖被咬出个小巧的牙印,红亮亮的糖衣反射着斑斓的光,被他握在手上,一路未放。荏南生气了,仗着个子小,一个人在前面乱钻乱跑,等她终于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钻进了哪个街角小弄,周围人头攒动却看不见认识的身影,她有些着急地踮脚,可她还是太小了,隔着重重人影,隔着斑斓灯影,看不见她这一晚上都挂在心上的那个人。荏南在人墙中往回走,可逆着人流,走得跌跌撞撞,猛地被人推了一下,兔儿灯落在地上,柔软的灯架一下子被踩坏了,雪白的灯笼纸被印上了污泥,她想要去捡,可刚弯下腰便被人群撞得跌倒在地。荏南不顾腿上的擦伤,只顾着伸手去护她的兔儿灯,仿佛只要护住了她的兔儿灯,这个夜晚就还能够圆满。熙熙攘攘中,她半伸出的手摇摇晃晃,下一刻便要跌到地上,却被一只手一下捉住,弯着的腰被圈了起来,整个人被提到半空中。荏南回头,看见一双藏着怒意的眼眸在镜片后灼灼闪动怒火,还来不及说任何话,便被大哥抱在怀里往前快步走。她该担心的,该慌乱的,该乖乖道歉的,可只觉得多日里仿佛被镇在深井里的心脏在这繁杂吵闹的人声中重新开出了一朵花,她都能听见那花瓣绽放的声音,和紧靠着她的大哥胸膛里传来的震动合为一体,让她心底酸软地揪紧了他的衬衫。江庆之就这么抱着她,荏南在微微颠簸中悄悄将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圈成小小一圈,脸颊靠在大哥的肩骨上,她的脸颊那么嫩,衬衫的肩线磨在上面有些疼,她却更深地向他的肩窝靠去,连这疼也是给她的欢喜。直到离人群远了些,江庆之才放下她,她却大着胆子环住他的脖颈不放,整个人依依地挂在他身上。江庆之的手按上她肩膀打算拉开,可他的囡囡是那么单薄,连肩胛骨都只有伶仃一点,还在发着颤。江庆之在暗夜中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松开了钳住她的手,抬起来摸了摸她靠在自己肩窝的毛茸茸的头顶,忍着性子说:“不许到处乱跑了,绝对不允许。”说到后来,他几乎抱得她有些痛。荏南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大哥的下颌线绷紧,她的眼神落在他环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还拿着她的苹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