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的雨尚未落尽,正午过后,天空又隐晦下来,细语微蒙、寂寂洒下,亭台的红木屋檐下,偶有几处,缓缓滑落一星半点的水滴。
王妃一身精致华贵的长装紫袍,长发轻轻挽起,用几根淡紫色的珠钗装饰,她脸上画着别致的红妆,长而弯曲的睫毛轻轻地颤着,只是那睫毛下的瞳仁却是空洞而茫然。
她侧身坐在锦鲤池边,周身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如今的她,依旧浓妆艳抹、妖娆妩媚,只是那份威严高贵的气势却再也无处寻行。
有时候,权力与名誉也仅是一种虚无,或许今日还威风赫赫、颐指气使,也许明日……一切都已成空。
从古到今有多远?谈笑之间。
从生到死有多远?呼吸之间。
从迷到悟有多远?一念之间。
从睡到醒有多远?睁眼之间。
从爱到恨有多远?心碎之间。
奥斯一袭墨色天鹅绒外套,领口边缘是缝绣的白色天鹅绒,垂下的广袖上绣有古典精致的暗金花纹。
此时他脚步沉稳,缓缓走到王妃身后,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站定。
水波微微泛着涟漪,映出奥斯威严挺拔的身躯,王妃游移不定的目光,在触及到粼粼水光中的倒影时,身形忽然瑟缩了一下。
“王妃果真好兴致,如此隐晦的天气,也要到荷塘边赏鲤。”奥斯慵懒地说道,紫眸深邃而冰冷。
“有时候,鱼和人一样,无论天气好与不好,心情好与不好,它都需要有人来精心呵护。”琳娜言语幽幽望着一池碧水,目不旁视,迥然于从前的殷勤备至。
奥斯是何等洞察之人,他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是他根本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多做纠缠,“朕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可有所悔悟了?”
王妃冷笑了一声,重复着他的话:“悔悟?倒是有了几分悔意……这几日辗转于我梦境中的,尽是些过往的事情。”
奥斯负手而立,沉声道:“那就说说看吧?”
琳娜的唇边漫过一抹苦涩和凄凉,“我回想起年少的自己,总喜欢躲在最远的角落,默默地注视你……我还梦见,我凤冠霞帔出阁的日子,那天的天气很冷,我穿着金红色的霓裳长裙,隐在广袖中的手,无论怎样攥着,却依旧冰冷。”
“那天的阳光并不热烈,却带着橘红色的光晕,你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面容如同镌刻一般……只需我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她伸出白皙纤柔的右手,轻轻拨弄着池中有些冰冷的水,“很多时候,我都在入梦之前,回想与陛下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己与奥斯的感情走到了何种程度,她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要这样说,她还是希望能以情打动他,希望他能看在与她旧日的情谊,或是她卡特家族的尊贵身份上,继续维持她洛伊莱王妃的地位。
奥斯仿佛在听了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他内心的憎恶却又多了几分,“朕到这里来,并不是想看你登峰造极的演技,收起你泛滥的情绪,朕让你想的不是这些!”
奥斯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话语,立刻戳中了琳娜的痛处。
悲伤与绝望忽然凝滞在她娇艳的脸上,她蓦地站起身来,“那你让我想什么,想你对我的种种冷漠、绝情和视而不见吗?”
奥斯脸色沉郁,眸光亦是冷凝,“想你曾经的不择手段、阴狠毒辣!”
王妃举目看向他,洁白的贝齿在红唇间若隐若现,她低声质问道:“尊贵的国王陛下,您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结发之妻吗?”
他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冷漠轻蔑的嘲讽,“你呢?果真没做过半点狠毒之事吗?”
王妃的发丝被风吹起,连同她臂腕淡金色的肩纱,带着别样的清绝之美,“试问,在这权势中浮沉的人,怎可能没有做错的时候?臣妾处处为陛下考虑,即使做错了,也都是为陛下铲除异己,巩固陛下的王权!”
奥斯的眼眸立刻微眯了起来,狭长如刀锋般,他的手指冰冷,捏起琳娜的下巴,逼她仰头看他,“确是如此吗?究竟是为了巩固朕的王权,还是为了巩固你卡特家族的妃位?”
王妃紧紧攥住了手中绢帕,手指冰凉没有温度,她紧抿着下唇,知道自己在莫名地发抖,“臣妾身为堂堂洛伊莱王妃,又岂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奥斯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忽然用力,一身凛然阴寒地问道:“那么棠梨宫的那场大火呢?”
王妃明艳的脸上忽然失色,嘴边缓缓咀嚼着这三个字,“棠、梨、宫。”
奥斯凛冽寒冰的脸上掠过一抹肃杀,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怎么,时间过去太久了,竟然让琳娜王妃忘却了吗?”
王妃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她矢口否认道:“那场大火与臣妾又有什么干系?”
奥斯一脸厌恶地甩开对她的钳制,怒喝道:“难道不是你父亲,卡特亲王所为?”
王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她极力挺直着脊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既已认定了臣妾的罪,又来与我对峙些什么?”
奥斯冷哼一声,眼中冰冷的光芒闪现,“只想听你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王妃的笑容充满了嘲弄和讽刺的意味,只是在看见奥斯冰冷疏离的眼神后,竟有种锥心之痛,“陛下已然是嫌弃臣妾了,您是想把我除掉,好让那个灵族妖孽坐上医族王妃的位置……”
奥斯目光一黯,紧咬齿关道:“谁来做下一任王妃,无须你来计较!”
王妃脸上的泪滴直如雨下,她凄楚道:“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人得势之时,众星捧月,而失势之时,便是落井下石……我能如此,它日露泽漫亦能如此!”她梨花带雨地说着,神情已然变得狰狞愤恨。
奥斯紧抿着嘴唇,一脸阴狠的肃杀,“如今你最该忧虑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