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面具的男人缄默无言,独自坐在天台上。任凭暴雨打在他的肩头,衣领,面具上,他毫无反应,只是痴痴望着居民楼里唯一一家开着灯的房间,面具下的表情时笑时沉。他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散不开的阴云,晦暗不明。倏忽,他背手摸了摸身后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凝结成了痂。可他却并不觉得疼痛。想起刀尖捅入皮肤的瞬间,他反而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贪婪且怪异的笑容。捅入的一瞬间,那个人的注意力一定全在他的身上。全在他身上,只为了那一刀。事先一定暗自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注意力一点儿也没被别人分去。想到这里,男人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心底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精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无法压下。凌晨三点。时亦寒最终还是在喻观的房间睡的觉,二人趁着默默不注意,在窗台垫了一层被子,把默默抱到了窗台上。静默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尽管声音不大,还是吵醒了喻观。他在副本里本来就不敢睡的不深,加上今天一来就触发了系统的惩罚机制,今晚格外警惕。喻观撑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不大的笑声。屋外的雨还没停,连绵下着,平添了一分诡异的惊悚感。笑声似曾相识,是一名女童的声音。如果仔细分辨,又像是在和别人打闹嬉笑。不过笑了几声,又陡然转变为哭泣声。然后是无休止的嘈杂声。杂乱且无章。似乎有锅碗瓢盆的落地声,有妇女男性的争吵声,有打骂推搡声,玻璃瓶破碎声……直到最后,是尖锐的玻璃瓶破裂声和女童撕扯着嗓子的哭泣声。所有声音在最后一齐爆发,一齐停止。耳边清净了。声音戛然而止,喻观听的不太真切,伸手推了推旁边睡得香甜的时亦寒。可不知怎的,今晚的时亦寒睡得格外沉,怎么推也推不醒。喻观脸色一变。时亦寒在副本里从来不会睡得这么深,今天突然睡的这么深,只可能是一个原因。系统的惩罚机制开始实行了。喻观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捏了捏时亦寒的手。手掌心的温度仍然暖洋洋的,喻观感觉到一点安全感,稳了稳心神,环顾房间四周。周围没有任何变化,默默和时亦寒的呼吸平稳。安静了不到两分钟,耳边再次响起嬉笑声。接着是循环般的吵闹声,推搡声,落地声,破碎声……最后依然以尖叫哭泣结尾。再一次戛然而止,如此往复。直到声音响到梦游的时亦寒呼吸不上来……跟鬼压床一样,明明意识清醒,可喻观浑身竟然无法动弹。强烈的眩晕感占据大脑,喻观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张了张唇,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只能勉强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气音。脖子被什么东西锁住似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喻观感觉自己的呼吸随时会停下。耳边仍旧循环着那些呜咽声。“爸爸,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我也可以像男孩子一样的……”“爸爸,我不穿小裙子了,你不要丢下我……”黑暗中,喻观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那双眼睛由上而下扫视着喻观,随之而来的是脖子上加深的疼痛感。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下去,哪怕没有其他情况发生,喻观也必定会窒息而死。好冷……体温在下降,死亡的迫近让喻观放弃抵抗,缓慢闭上眼睛。系统的惩罚机制,是直接淘汰吗?或者说,和直接淘汰有什么差别吗?该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境……原先活跃的思维在长久的缺氧下开始迟钝,喻观的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他的听觉仍然正常。“废物东西!累赘!垃圾!”“你们娘俩就是来拖后腿的!”啪。这些声音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喻观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因为人在死后最后失去的是听觉。这些声音愈来愈近,越发清晰。不仅声音逐渐清晰,连带着耳边开始有毛茸茸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耳朵里吹气磨蹭。就像……趴在喻观在耳边说的一样。?!与此同时,脖颈上的疼痛感莫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自下而上的酸痛和疲倦。喻观费力地睁开眼,余光往旁边看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时亦寒睁着大眼,纤长的睫羽扫过喻观侧脸,呼出的气落在耳侧,酥酥麻麻。“你……”喻观微微启唇,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正常开口说话了。只是嗓子像被刀子喇过一样嘶哑,吸气呼气时空气接触摩擦都会带来痛感。还活着。时亦寒居然醒了。惩罚机制停止了吗?喻观清了清嗓子,疼痛感还是让他不由眉头紧锁:“你怎么醒了……”没应。“怎么不说话?”喻观又问。还是没应。现在的时亦寒和以往不太一样,安静地坐在原地注视着喻观。在月光的映照下,锐利的棱角被细细抚平,变得柔和。他的表情没有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圆滑,稍显呆滞,瞳孔里满是喻观的倒影。被附身了?喻观疑惑。月光打在时亦寒的身上,有种任何人都走不进他内心的孤寂和落寞。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好像是个旁观者,好像是来人家走一趟的过客。时亦寒只是这么看着喻观,一动不动,似乎有种稍微碰一下就会瞬间瓦解的易碎感。喻观一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时亦寒。他伸手想要揉揉时亦寒,怎料还没触碰到他的头发,时亦寒就反手抓住了他手腕。紧接着,喻观唇部一热。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不等喻观反应,时亦寒眨巴了下眼睛,而后躺回床上。呼吸声旋即平稳。喻观:……他忽然想起,时亦寒有个小毛病。睡觉会梦游。这家伙,这会根本不是清醒的状态。所以不是系统的惩罚机制结束了,而是时亦寒梦游,给喻观拉回来了。月光轻飘飘地撒进屋内,像盖了一层薄纱。屋外雨声渐小,一切回归宁静自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喻观想了想,放慢动作爬起身,来到房间的镜子前站定。镜子里的青年脸部唇部皆是泛白,本来就寡淡的脸色更是白得骇人。白皙的脖颈两侧均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深或浅的五指印刺目瘆人。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