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遥坐在认尸房外面的走廊上。
对面的窗户好像坏了,冷风不断钻进寂静的走廊,盘旋不息,发出仿佛呜咽般的凄楚声音。闻书遥冻得全身发抖,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单薄的校服,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单梓唯靠在墙角,眼神空茫地注视着某一点,一动不动。从认尸房出来后整整四个小时,他都保持着这种姿势。他在看见秦玉卿的尸体后,露出极为迷惑不解的神色,好像不知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闻书遥第一次看到死去的人,当人变成尸体后,原来与一块木头,一尊雕像是没有区别的,她完全不能将“这件东西”和那个笑起来宛若轻盈娇美的睡莲花一样的当红女作家联系到一起。
警察说,是谋杀。
一把直径为30厘米的水果刀从正面贯穿心脏,然后摔在茶几上,当场死亡。案发现场是一间酒店公寓,人员混杂,目前还在收集线索和寻找目击证人。
闻书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一直陪着单梓唯。如果他能大哭一场或者激烈地发泄还好,可越是沉默,闻书遥就越担心。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有两名警察走过来,其中一名说:“单梓唯,你跟我们过来,关于你母亲秦玉卿的死……”
“你说谁死了?”还没等警察说完,单梓唯猛然抬头。
两名警察相互看一眼,毕竟这种情况还是见得太多了。年轻些的警察稍稍缓和语气,“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尽快找到凶手,你母亲的死……”
话音未落,单梓唯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将他狠狠推到墙上,暴跳如雷,“那个人不是秦玉卿,她怎么可能会死?你们不要随便找具尸体出来就说是我妈妈!”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警局里对警察动手,两人身上的警服都捆绑不住他们的愤慨和震惊。他们想要冲上去抓住单梓唯,谁知陷入暴走状态的少年仿佛发了疯,根本不受控制。
闻书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单梓唯,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叫道:“单梓唯,你冷静点!”
骚动声惊动了整间警局,另外几名警察从办公室里冲出来,他们强行将单梓唯按在地上,并用手铐扣住他的双手。单梓唯玻璃般的双眸透出冷光,仿佛被催眠似的一遍遍重复,“她怎么会死……她不会死……”
闻书遥被他着魔般的样子吓到,又怕警察把他关起来,急得眼眶都红了。
就在这时,一群人向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西装笔挺,面若寒霜,眉头紧皱。他看着神情恍惚的单梓唯,冷冷地说:“你发什么疯?还嫌给我添的麻烦不够是吗?”
单梓唯被压在地上动不了,可当他看清楚面前的男人后情绪变得更加失控,咬牙切齿地吼道:“单辞远,你他妈还知道出现!”
单辞远身后的人上前和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们便放开单梓唯。刚打开手铐,他就像头狂怒的雄狮般扑向父亲,但还没接近就被人拦住。
“警察早就通知你来认尸了,你他妈现在才来?在你眼里,她就那么无关紧要是吧?”单梓唯笑起来,笑得闻书遥心惊肉跳,“活该她睡在别的男人的床上,她就应该带着你全部的财产远走高飞,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单辞远,你就他妈混蛋!”
单辞远沉默地望着单梓唯,忽然走上前甩了一个耳光。这一巴掌的力气极大,单梓唯的头被打到一边,嘴角立刻渗出血迹。他好像被打醒了,目光呆滞地望向父亲,几秒钟之后,他仰起头,将嘴里的血吐到单辞远一尘不染的西装外套上。
单辞远身后的人急忙递过来干净的纸巾,单辞远没有接。他用不带有一丝感情的语气说:“梓唯,你妈妈已经死了。不管你想不想接受,这就是事实。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单梓唯执拗而冷漠地瞪着单辞远,嘴角的笑意却仿佛是撕裂的朝阳,“放手。”
身旁的人看看单辞远,便知趣地松开手。
父子两人僵持地对峙,谁也不肯说一句软话。闻书遥看着眼前的局面,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眉眼很相似,连同那种固执和倔强,以及对彼此的厌恶与仇视。
之前那两名警察走过来,他们不看单梓唯,只对单辞远说:“单处长,您太太的死我们刚掌握了些新的线索,希望能和您谈谈。”
单辞远看看手表,“时间不多,我等下还要赶飞机。”
单梓唯抱紧双臂,冷笑一声。
警察说:“酒店的服务员和前台接待作证,案发前有一名男子曾进出过您太太的房间。经过拼图指认,我们查到这名男子是您儿子学校的老师,叫莳康桥。而且您太太手机里最后一个联系人也是莳康桥,通话时间是他出现在酒店前半个小时。”
闻书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谁?
莳康桥?
她立刻望向单梓唯,却发现男生并没有太诧异,只是用力咬着下嘴唇。
单辞远平静地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我太太了,我工作忙,她也是早出晚归,她在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她们这些写文章的人活得都特别不现实,总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一点点小事就要闹得惊天动地。四十岁的人了,还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似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既然她的死可能和我儿子学校的老师有关系,我想你们问我儿子应该会知道得更多。很抱歉,我这几天去外省开会,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单辞远就转身离开,留下几个人继续和警察交涉。
单梓唯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破口大骂。闻书遥看着他气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单梓唯,你别这样。”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墙上喘息。良久,他开口,“我早就知道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