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父子一场,竟走到了这样的结局。他是第一个离开法庭的人。本想快点逃离那个让他窒息到快要得幽闭恐惧症的地方,结果刚一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无数举着话筒和相机的记者。他们层层叠叠地将他围困住,嘴巴一张一合,话筒伸到他的脸上,急迫地问这样那样的问题。傅珩之一个字都不想听,他伸出手臂想推开人群,却像推一片潮水,人群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于事无补。直到他的几个助理挤了进来,才堪堪解决了这场危机。在车上坐了有二十分钟,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缓解,耳畔嘈杂的喧闹才渐渐平息。傅珩之扯松领带,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司机这时才发话了,语气小心翼翼:“傅总,回公司吗?”“不回公司。去……”他报出一个熟悉的地名,那是一片别墅区,是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不过他毫不留恋那里。一来是傅长松所有财产,包括这套豪宅,已经被没收充公了,二来,那里记录着他最耻辱最黑暗的记忆,仿佛一座碑,只要它一天屹立在那里,就有一天在提醒他那段往事,让他夜不能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回去一趟。他得把傅书柔接出来。路程不远,但位置不好找,一般人都没去过。司机在等红灯的间隙,打开了导航。机械女声和滴滴答答的行驶提示顿时响彻在狭窄的空间,聒噪不堪,傅珩之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开口。“声音关了。”司机头皮一紧,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世界重归安静。傅珩之很累很倦,他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散发着可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低沉气压,因为刚刚除了以新闻吃饭的媒体记者之外,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和他说一句话。司机也一定看到了他差劲到极点的脸色,估计对今天主动过来开车后悔得要命。他自认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只是偶尔有点严肃,但应该也在他人可承受范围之内。他想不通,为什么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怕他。当执行总裁时就是这样,每年的下属年度评价排行他都稳如泰山,永远占据倒数第二的位置——倒数第一,是年年都不参与评价的许初棣。评价机制是匿名,下方还有具体说明,十条有九条是骂他的。太严苛太凶恶,记性太好还记仇……后来当了老板,怨愤的声音更多了。在其他董事的建议下,傅珩之只好渐渐放权,不再插手总裁的多数工作。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员工的状态真的变好了。实在是很奇怪。傅珩之的手指摸了一下一直关机的手机,但立刻打消了打开它的念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关于他们父子之间这场战争的,暴风雨一样的信息轰炸。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这个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完全不怕他……后来甚至还敢在他眼睛下面,跟别人合作一起坑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傅珩之摸着手机壳,疲倦之下生不起气来,一片无奈之下,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傅总,到了。”司机小声说。傅珩之回过神来,果然是到了。他打开车门:“辛苦,稍等我下。”傅家的豪宅跟从前差不多,傅珩之还算熟练地穿过荒芜的草地,走到大门时,他有些吃惊地停住了脚步。大门居然是敞开的。一阵冬风吹过,坠着珠子的门帘沙沙作响,落叶从地上飘起,又在他的眼前慢慢垂落。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不像话。傅珩之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去,一把掀开那厚重的门帘。家里很乱,乱得落不下脚。客厅各种高科技的电子家具被人砸了个稀碎,随处可见餐盘与玻璃杯的碎片,地上丢弃着各种各样的课本和奖状、满脸污泥的洋娃娃……傅珩之拿起一本课本来,翻开扉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一个大名。——傅书柔。迟了。他来迟了。在意识到这四个字之前,傅珩之的身体就已经作出反应,两步并作三步,飞快地跑上楼去,猛地推开了傅书柔的房间门。果然,房间内更是惨不忍睹,和记忆中温馨漂亮的小卧室完全不沾边,就连被子枕头都被剪子剪碎,棉花流在地上,飘在空中,桌椅都被刀子乱砍一番,留下触目惊心的裂缝……显然是有人在此狠狠泄过愤。家里空无一人,傅珩之思维有些混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诺大的家里绕了一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和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