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就不。”封燃像个树袋熊似的,懒洋洋地把身体一大半的重量挂在宋西岭身上,“我昨天喝多了,胃到现在都疼。”初夏的阳光尽情地洒在树上,稀疏的碎叶投下斑驳的倒影,宋西岭低下头,封燃的影子摇摇摆摆,压弯的头发在头顶炸开,影子上出现了一簇太阳花。“下次别给我挡了。”宋西岭扶了他一把,“我酒量其实还行。”“你还在吃药吧,等你药停了我就不帮你喝了。”封燃嘟囔着说。宋西岭怔了一下。距离他确诊抑郁症已经两年过去,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还按医嘱吃药,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昨天醉得要死,你怎么敢让陌生人进去的,你也不怕我出事。”封燃想起了什么,埋怨道。“我看你早上挺高兴的。”“胡说,我早上被吓死了,你知道床上多了个人什么感觉吗?”“那下次干脆……”“下次就开一间房,你跟我睡。”封燃嘿然一笑。“嗯,标间。”“还是你想得周到,一张床弄脏了睡另一张。”宋西岭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揪着封燃前额几撮毛,正准备骂两句,忽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他的耳朵。宋西岭心跳漏了一拍,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慢慢地,慢慢地抬头。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温柔,然而在那温柔之下,是无尽的苍凉和孤寂,却像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心底装满了耻辱过去的外壳,彻底击成齑粉。所有他以为已经烟消云散的过往,就在一瞬间凝聚成江海河流,咆哮着翻涌到他的眼前,他是如此渺小。如果一切感情有具象,那么世界已经天崩地裂,末日降临。——“西岭。好久不见。”仅仅六个字而已。宋西岭浑身的血液在刹那凝固了,他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冷,这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即使大脑已经遗忘了一些东西,但肌肉永远不会,到了特定的时间,它便产生特定的反应,例如现在。是傅珩之。是两年未见的傅珩之。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身裁剪合适的休闲西装,眼角和眉梢荡漾着柔和如水的光,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头发打理得妥帖,一如从前。时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三十多岁的他与宋西岭八年前初见时的他别无二致。可他明明变了,他的神情是宋西岭从未见过的,没有攻击性和压迫感,含着惆怅和柔情,如同充满韧性的糖丝,黏在他身上,一寸也不肯移开。宋西岭被这眸光盯得毛骨悚然。他们相隔不过两米,却如横贯深渊。封燃这时直起身子说:“是你啊。”傅珩之压根不看封燃,仍旧望着宋西岭,但笑不语。封燃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傅珩之说:“你长大了。”他的语气平静中居然透着欣慰,好像他真的对此时的宋西岭十分满意一样。宋西岭后退一步,拉着封燃说:“封燃,我们走。”封燃不肯动,说:“你回去吧,他在这儿挺好的。”“我接他回家。”傅珩之温柔地说。“我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宋西岭按捺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地回答,“封燃,你不走我走了。”他转身就走,封燃立刻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一条街都没说话。确定傅珩之没有跟上来后,宋西岭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封燃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说:“是谁告诉他你在这里的,我要给凌斯寒打个电话。”宋西岭缓了半天,冷静地说:“只要我活着,他就有可能找到我。”只要他活着,他就有留存于这世界的踪迹,傅珩之总是能循着他的脚步,找到他。两天两个月或许很难,但两年、十年总能找到,这取决于傅珩之有多少耐心。宋西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封燃瞪大眼睛,推了他一把说:“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再这么说我要揍人了。”宋西岭垂下头,心情像一颗蔫白菜。傅珩之找到他了。这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宋西岭一点也不想接受。他已经过了两年平静的、和谐的生活,为什么傅珩之要突然出现,他想干什么,还想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吗?宋西岭想到一些往事,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哎呀好了,”封燃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宋西岭的头发,“我可烦你这个表情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傅珩之会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