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人纹丝不动,却没有一声回应。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呼吸都不存在。宋西岭的心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找不到尽头,他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死死握着那只垂在身边,还留有余温的手,眼泪混着那些鲜血流下,落满凌乱的地板。几个陌生人七手八脚地把碎裂的画轴搬起来,然后把傅珩之抬在一边。他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似的安稳。但脸颊满是鲜血,嘴唇和眼角,都有血渗出,看上去触目惊心,周围的群众都连连抽气。有人打通了急救电话,有人找来扫帚拖布,有人拿出手机,一边拍照一边高谈阔论。没有人注意,那些破碎的画面,混杂着鲜血和碎玻璃的中央,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如何狼狈不堪地跪在另一个人的身旁,一声声嘶吼着他的名字。-中心医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即使今天是平安夜,是一个祈祷每个人平平安安的日子。意外的发生,不会考虑合适的时间,更不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正午的钟声在这时敲响。可以预见,广场上的青年情侣会如何喜悦地挽着手,说着漫无边际的情话,计划着共同度过圣诞;而那些温暖的家里,母亲又是怎样从烤箱中端出焦黄色的烤鸡,父亲和孩子们做游戏,一家人其乐融融。但这里是医院的长廊,没有欢声和笑语,只有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以及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宋西岭呆坐在椅子上,感到时间无比地漫长。傅珩之进手术室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平时的一小时,有这么长?一小时能干些什么?自己打游戏的时候,可能一两把就得花一小时。那次和傅珩之玩游戏时,时间过得好快,明明没做什么,一下午就过去了。还有傅珩之教他做蛋糕,好像也有一两个小时。他以前做蛋糕不肯好好弄,把奶油搞了满厨房,也不知道傅珩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是把奶油涂了他一身,然后从厨房滚到浴室,最后滚到卧室的床上。可要是吵一架,就不止一小时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少说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傅珩之要跟他冷战的话,那打的就是持久战了,多则几个月,少则几星期。……一位护士走过来说:“你这里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不然可能会感染的。”宋西岭恍如未闻。护士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离开了。慢慢的,有不同的人过来和他说话。先是任河、段项,然后是许初棣……宋西岭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傅珩之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傅珩之是为了救他……他失去了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反反复复地,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两句话。直到许初棣开始扒他的外套,才强行把他从诡异的文字循环里拽了出来。宋西岭茫然地看着他。许初棣尴尬地说:“那个,家门钥匙呢?医生要他的证件,我去取。”宋西岭突然也记不得钥匙放哪儿了,慢慢地摇摇头。没多久,许初棣终于在左侧的口袋里找到了备用钥匙。又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个透明文件袋回来了,又走到宋西岭身边,说了两句什么,宋西岭依然是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直到两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一开,宋西岭忽然精神迸发,像一支箭一样飞奔过去。“他怎么样?”他焦急地说。医生迅速地说:“病人情况很不好,目前还在昏迷之中,随时有生命危险。另外,他没有求生意志,所以抢救非常困难。你去看看他,能不能醒来,就看今天晚上了。”宋西岭像被冷水浇头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没有求生意志?傅珩之?许初棣又拉着医生说了什么,然后跑过来找宋西岭。而宋西岭像个机器人一样,被许初棣戴上口罩和手套,拉进了病房。代价洁白的病房里,傅珩之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仪器滴滴答答,盖住了他的呼吸声。许初棣的电话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拍拍宋西岭的肩膀:“他妹妹的电话,我联系一下。”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大夫说他大概率能听到声音,你多和他说说话,刺激刺激神经,没准儿很快就醒了。”宋西岭还是像人偶一样立在原地。许初棣叹口气,走了。宋西岭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边,催促他早餐多吃些,提醒他时间,警告他少和段项、任河之流说话,否则就会吃醋……为什么,他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