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筠笑着解释道:&ldo;这局棋还没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今日我来的时候已是用过飧食了,老师却说天色尚早,要在院子里下棋,自是不想做持久之战。我精力充沛兼精于计算,战争打到最后拼的就是消耗,持续越久对我越有利,所以常选&lso;五谷丰登&rso;牌,今日老师既然有言,自然不能做此打算了。&rdo;
半山恍然道:&ldo;难怪今日这局下得比往日要快了。&rdo;
李青筠点点头,接着道:&ldo;此局还未开始我已失了一筹,自然要扳回,选火攻就是为了势,老师猜到我或有此为,偏偏选了&lso;春风化雨&rso;。&rdo;
半山疑惑地问:&ldo;可万一少爷没选&lso;北风骤起&rso;,顾先生那张牌岂不是浪费掉了?&rdo;
李青筠反问道:&ldo;天时是什么?为将者知天时、借天时,谁敢说能掌控天时?既然我有很大的可能采用火攻,老师抽到&lso;春风化雨&rso;自然要选,便选错了也不过留下手里一张底牌。&rdo;
半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ldo;那少爷早就料到会如此了?&rdo;
李青筠笑道:&ldo;天时牌这么多,谁能料定老师会抽到哪张呢?不过战场千变万化,总有迹象可寻,老师布兵并不提防我采用火攻,想来是诱我出最后一张牌,我猜想他定当早有应对之策。索性遂了老师的心意,即使火攻不成,也正好就此吸引他的注意,趁机设下埋伏。&rdo;
半山怔怔地道:&ldo;竟如此复杂啊……&rdo;
李青筠叹了口气:&ldo;老师与我下这战棋,只是游戏为之,其实一直未尽全力,他精通筹算之学,如果认真计算,今日这般的埋伏却是不成的了。&rdo;
两人一路说着话,方踏入半湖轩的外门,突然见一个黑影迎了过来。
李青筠才要闪躲,只听来人叫了一声:&ldo;少爷,您总算回来了!&rdo;
听声音竟是李四儿!李青筠笑骂道:&ldo;大黑天的堵在门口,灯也不打,你是成心躲在这儿想吓着爷啊?&rdo;
李四儿胡捋了两下脑袋,委曲地说道:&ldo;我天没黑就来了,一直在这儿等您,左等右等也不见回来!&rdo;
&ldo;出什么事了?&rdo;李青筠诧异地问。
李四儿凑到跟前,悄声说道:&ldo;掌柜的那边得到消息,说是四老爷要来京城了!&rdo;
&ldo;什么时候?&rdo;李青筠心里一沉,皱着眉头问道。
&ldo;具体时候还不清楚,只说是已经开始准备了。&rdo;
李青筠陷入了沉思,来长安几年来,成纪李府中的家人只李朝羲来过几次,所以他以李亦筠的身份在长安读书的事情一直隐瞒得很好,不过现在事情有些麻烦了,他这个四叔来到长安,自己不可能避而不见……
叹了口气,李青筠对李四儿说:&ldo;你去通知玉成、一衍他们,明日申时在凤栖楼碰个头!&rdo;
第六章弦以明道寄深意
琅玕学馆中有一片翠竹林,在问学居的东侧,池水轻涟,绿叶婆婆,正是一处清幽所在。水磨圆石铺就的一条小径,曲转延伸,消失在竹林深处。
翠竹林间,一座六角小亭临池而立,亭外是一片四方之地,白石为底,修葺得光滑平整。
此时,这片四方之地经坐着二十几个孩童,排列井然。
四方之地的中间,端坐着一个身着霜白袍衣的男子,正在据案抚琴,只见他褒襟广袖、峨冠博带,仪容俊逸、气质清绝,怡然凝神于演奏中。他的双手优雅地律动,伴着琴声的韵味,引人沉醉其间。曲声空灵悠扬,如微风泠泠拂过身旁的竹林,而后不知所踪;似流水淙淙旋转而去,亦不知其所往,令人浑然忘机,但觉内心一片清澄。
曲罢良久,白衣男子言道:&ldo;琴言心声,同一般曲目,不同之人所奏之意亦是各有差异。琴谱虽可记载乐曲之指法弦徽,又如何描述曲中的韵味与意境呢?故而琴曲不同于诗作,诗作可以文字为载,便是千古之后,亦可为人吟诵理解,而一首琴曲不过几十年就会与乐者共同消逝了。&rdo;说到这里,语气怅然。
这名白衣男子是琅玕学馆的礼聘的乐师,其名苏晏清,也是世家子弟,他琴艺高超,辩音敏锐,世所闻名,同时也是有名的清高之人,传言已到了舍琴之外无一物的境界。琅玕学馆能把他请来讲授琴艺,据说也是以失传的古谱为束修的,如此可见一斑。
正是由于苏晏清的名气之大,在此学琴的不尽是琅玕学馆的学子,其中倒有一半是慕名而来的&ldo;插班生&rdo;,坤甯公主婉玟正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什么这里只有二十几名学生,这就是苏晏清的个性所致了,他教授不过三次课,就已经陆续赶走了一大半学生,此后还在零散赶人,理由各不相同,总的来说他认为那些学生不配听自己的琴音。此举其实是很伤人颜面的,可苏晏清却不管这些。古琴的乐音较小,本来就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弹奏。琅玕学馆也不怪他&ldo;大牌&rdo;,另行找了乐师教授学馆的其他学子,至于被赶走的&ldo;插班生&rdo;,那也管不得许多了。余下有幸得闻苏晏清弹琴的学生无不凛然自危,惟恐下一个被赶走的是自己,因此苏晏清的琴课,反而是学子们最守规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