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会想之前与武皇后相处的种种,一遍一遍地回忆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所有对话,武皇后的一颦一笑,武皇后的一恼一怒……婉儿将所有这些,都深深地烙刻在心里,自我折磨一般。
像一个……强迫症。
婉儿给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
她在心里鄙夷自己这样的一厢情愿,鄙夷自己的虚度光阴,却还是克制不住地一遍一遍地“强迫”。
就这么明知故犯地自我折磨着,婉儿的身子明显地消瘦了下去。
她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体抽条长高,却瘦得可怜,越发显得憔悴不胜衣了。
到底还是薛婕妤看不下去了,某一日把婉儿唤到身边。
她问婉儿:“就要这么虚度下去吗?”
婉儿无言以对。
以薛婕妤的阅历眼界,想要看破婉儿这么点儿心思,又有何难?
何况,婉儿自己本就没有什么遮掩的心思。她日夜被武皇后以及与武皇后有关的那些她想知道却无从知道的过往折磨着,大有放逐自我的倾向。
婉儿垂着头,感觉到薛婕妤就那样看着她,良久。
她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为自己让薛婕妤失望,更更觉得愧疚。
心底的酸楚和难过沁染上来,让婉儿鼻腔泛酸。
薛婕妤其实也不过是染了一场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病。
加上平日里清心寡欲,注重保养,此时病症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定定地看着婉儿越发拔高的身子,像是迎风而立的翠竹一般,心中的宽慰是真的。
可是婉儿的情绪,又让老人家不禁喟叹起来。
“你去我卧房,把那只红木柜子最靠里面的画轴拿来。”薛婕妤吩咐道。
婉儿闻言,心头惊震。
隐隐想到了某种可能,她不敢问,而是抿紧了嘴唇,径自照薛婕妤的吩咐做了。
很快婉儿折回,将那只其实不重,却让她觉得重逾千斤的装画轴的匣子,交给了薛婕妤。
薛婕妤看了看婉儿,平静地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画轴一点一点地展开。
看到画轴的一瞬,婉儿屏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底却是涩然的痛意——
正是那幅之前被挂在静安宫小祠堂内的画轴。
薛婕妤盯着婉儿刹那间苍白了的小脸儿,心中暗叹“孽缘!孽缘!”,更将武皇后骂了几遍。
男人们惯用“红颜祸水”来诋毁那些亡国之君宠爱的女子,薛婕妤向来不屑。但是不得不说,武二这个妖孽,当真害人不浅。
武二昔年害了她一个徒儿,如今又来害她另一个徒儿……
薛婕妤真想问问老天,自己到底作了什么孽。
可是,所谓“害”,其实不过是旁人所观,其中滋味是苦是甜,也唯有当事者才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