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岚雀醒来时,人已在一辆马车上。
她的干粮袋中,有三个冻干的馒头。
山道崎岖,在一处地势平坦的雪原处,她被扔下马车,雪没过了她大半截身子,耳际透着呼呼的风响,疾驰而走的车辘卷起了身侧的碎雪,扑棱棱地打在脸上,生疼一片。
一袭黑衣的车夫说她会被带到问天门晔山北麓的鬼狱处。
鬼狱?
她爬将起来,扫视四周,荒芜人迹。
抬眼看了下天上的星斗,微微记下了马车归去的方向,忽略掉周身的痛感,一双熠熠清亮的瞳眸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周围。
黑寂连绵,望不到尽头的林海雪原,人是那般地卑微而渺小。
身侧一盏车夫留下的琉璃灯,鎏金六角的顶,珠穗拂动。
晕黄色的光亮是死寂的山岭中尚有气息的物什,她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直到它在冷风中燃尽最后一丝气息。
绵延的黑色倏地漫过了她。
这一刻,柳岚雀以为自己会哭,却发觉这种近乎温柔的慈悲并未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只是麻木地盯着这宏大的黑暗,寒冷沁入了五脏六腑,周身很快僵冷下去。
她已然是一个死囚,困在这座天然的鬼狱处,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勒紧,无法动弹一丝一毫。
逃亡之路中,柳棯青教了她不下数十种自裁之术,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也许一个时辰后,她会甄别其一,施于己身。
是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街边流亡的乞丐中饮了井水后,有人患了瘟疫,她以草木灰过滤了井水,可那是不够的,她开始咳嗽,胸痛,甚至有了高热的症候……
柳岚雀睁着大大的瞳眸,那上方的朗朗青天和三尺神明如何能对人世之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笑,嘴角噙着久久无法褪去的嘲讽。
她会死去,可她无法原谅这么晦暗的尘世。
在神迹混沌之际,她皲裂地手掌垂落下去,手中的琉璃盏,铮铮有声地滚落出去。
濒死之时,并无太多痛楚,万事已休,徒留一寸无奈地零落。
直到一片明亮照进眼底,让适应了黑暗的眼不由地眨动了一下。
一个黑影悄然无声的罩下,四目相接,一对亮灿灿的眸子,短暂的停留,视线稍移,定格于她唇角不屑的笑意处。
视线涣散,脚踝、膝盖处凉不自胜,柳岚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便坠入了幽深的黑暗中。
柳岚雀以为她会见到地府的阎罗王,却未曾想到阎罗王似乎还没空收她。
她躺在一间干净的厢房内,近处的小几处烛火摇曳,耳际传来炭火滋滋爆裂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家中的旧景。
她的人中处施了针,目光凝聚的一刻,眼波微动,一双明亮而温润的眼睛凑近瞧了瞧她,因为陌生,因为这里是问天门,她惊恐中深喘了口气,咳嗽带来胸骨的疼痛,令她深锁了眉头。
那人执手拔掉了她人中处的银针,为她诊脉时,她方注意到,自己的半截小腿曝露在外面,红通通地一片。
“你冻僵了,雪搓后方有了些气息!”
淡而冷寂的声音,那人看着她,尚不确定她是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