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风波没惊起太大反响,最终以薛侃罢官收场,并未殃及他人,严嵩本想将祸水东引到夏言身上,没想到夏言忒沉得住气,一声不吭连句辩解都没有,到陆炳调查出结果,夏言都没说一句话,皇帝恼恨之余,也砸吧出点味儿来,除了严嵩还有谁与夏言不和,这几天皇帝招大臣议事,独独漏了严嵩,严嵩便知不妙,急急把在郊外游山玩水的严世蕃找了回来。
严世蕃本没将这当回事,这会细细想来,眉头微微皱起,道:“夏言果真精明,若他为自己分辩,皇上会认定他心虚,这么不声不响扮做个受气包,等陆炳抓不到他的把柄,再出来该做事做事,显得十分坦荡,皇上岂不更信任他。”严世藩最了解皇帝,夏言也不逊色,这么多年屹立朝堂,若把不住皇帝的脉早被下课了,可是严嵩与夏言争斗不是一日两日,互相使绊子早就不新鲜了,况且挑动朝臣争斗的正是皇帝,大臣斗法,皇帝这个裁判才好施展手段,这一遭夏言赢了,可皇帝没理由弃了严嵩而使夏言一家独大呀。
严世蕃舒展开眉头,对严嵩道:“急什么,爹就沉住了气,不才几天吗,皇上会想起你来,他还得用咱们父子呢。”
不想又过了五天,皇帝仍未召见严嵩,倒是夏言天天往宫里跑,大事小事皇帝都只找他商议,严嵩有点沉不住气了,朝堂风云瞬息万变,夏言若借机打压可是防不胜防,尤其他把柄不少,之前全赖皇帝护他,若失了圣心,倾覆不过分分钟的事儿。同时他的盟友郭勋送来消息,说这次的事不简单,让他设法约见陆炳,问明详情。
严世蕃今日约陆炳在自己的别苑相见,陆炳还未进门,严世蕃已亲自迎了出去,一边寒暄一边将陆炳让进内室,命人上了酒菜,又有舞姬翩翩起舞,严世蕃笑道:“陆兄,这是我新置的宅子,你是我宴请的第一人,你帮我看看这宅子可好?还有哪需要修整。”
陆炳举杯与他碰了一下,道:“东楼找我来就是为了看宅子吗?”
严世蕃叹道:“什么也瞒不过陆兄,陆兄想必知道我要问的事了。”他说着,挥手令人都退出去。
两个人精之间无需绕弯子,陆炳直言道:“这次皇上冷落严大人,并非一时之气,此事涉及三皇子。”
严世蕃沉吟道:“关三皇子什么事,是有人对皇上说了什么?”可皇上身边有他的眼线,这事怎么没一点察觉,严世蕃皱眉思索,三皇子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身后站着媖公主,若扯到公主身上就不好办了。
陆炳道:“我也不知皇上如何得的消息,冯顺此人……不好讲,却也不要无端怀疑,除了锦衣卫,自有人为皇上做事,不要忘了黄锦,他才是皇上的心腹,冯顺在明,暗里掌厂卫的可是黄锦,我不便再查,只知道皇上疑心三皇子觊觎储君之位,而他更忧心的是媖公主。”
严世蕃道:“那公主可有参与?”
陆炳摇头:“皇上没查,而他已认定公主与这事无关。”
严世蕃想了想道:“皇上恼恨我爹拿这事扎针夏言只是其一,他疑心了公主,这会儿更恼自己,这是迁怒我爹了。”
陆炳啜了口酒,道:“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懂,最恨被人算计利用,可谁不算计他呢,算计不成他反而得意,可算计成了再让他反过味儿来,这人就要遭殃了,他这会只恼严大人挑起事端,可若有心人误导皇上,指你们有意牵连公主,这便不好办了,东楼,你我休戚与共,夏言如今风头益胜,不可再这么下去了。”
陆炳早先与夏言结了仇,这才与严嵩父子越走越近,严世蕃与陆炳年龄相仿,他看中陆炳,更是着意拉拢,但他知道陆炳的分寸,非有要事不会出来见他,假客套寒暄那套用不着,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利益相关,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时听陆炳说得严重,严世蕃琢磨了一会,道:“我何尝不知公主是龙之逆鳞,哪敢招惹到她身上,不知为何,媖公主对我爹颇有成见,我父子如何都入不了她的眼,而皇上又对她……,唉,这事还有劳陆兄斡旋,皇上若是疑心,我父子百口莫辩,”
陆炳道:“不劳提醒,我自会尽力。”他沉吟了一下道:“媖公主很聪明,极少参与政事,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里,她于你我并无冲突,我并不忧心。”
陆炳转了话题道:“郭勋近日要有麻烦,皇上对他已经不耐烦了。”
严世蕃早料到了,嗯了一声道:“还是他反对称宗附庙的事,皇上过不去这道坎,这事怪郭勋,明知皇上执拗这事,顺着他便是了,只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他。”
陆炳道:“皇上还要用他,罚的必不会重,宣大防线可还要指着郭家。”郭勋与夏言斗得厉害,敌人的敌人,自然算他们的盟友,郭勋若倒台,对他们这边肯定不是好事,陆炳接着道:“这事却不一定不好,若郭勋倒台,你说夏言会如何,皇上只是对郭勋小惩而大诫,夏言干吗?不逮着机会往死里整郭勋才怪,我们就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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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与陆炳目光一碰,心下均已有数,夏言不是吃素的,他不是抓不着郭勋的把柄,而是因为皇帝护着郭勋而奈何不了他,若皇帝打压郭勋,夏言能闲着吗?只要他有动作,便易抓他的错处,况且郭勋这样的世袭贵族可不是一个人战斗,谁敢动他,其他大大小小的勋贵都得跳出来,夏言还想有好果子?”
陆炳又道:“而且,皇上对夏言的不满可不是一时能抹掉的,明知皇上重视青词,他敢在这上面懈怠,交给门客代拟就罢了,门客以旧稿敷衍,他居然不检阅便呈交上来,皇上认为他亵渎神灵,每掷之地而弃之,对他颇为怨愤呢。”
严世蕃轻声一笑,夏言不好好写青词,他爹严嵩写呀,行贿太监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皇帝要举行什么斋醮,祝贺什么祥瑞以及有什么行幸建置,早有太监通知给他,严嵩就事先撰好赞颂青词以待,早先皇帝已经开始偏向严嵩了,这时节外生枝却是意想不到,不过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次虽然被夏言占了先机,严世蕃却也不怕,只是行事要小心一些了。
两人又推敲了一会,严世蕃就叫进乐妓,鼓乐声中,两人边饮边谈,酒过三巡,严世蕃兴起,道:“尝谓天下才,惟吾与陆兄、杨博为三。”严世蕃可是大大的庆幸,夏言得罪谁不好,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陆炳,这可是个绝对不能惹的人,早先皇帝借夏言打压百官,夏言也是真出力,人没少得罪,反正有皇帝撑腰,谁也拿他没辙,可陆炳是一般官员吗,他居然也说办就办,正因为与夏言反目,陆炳才与严嵩父子越走越近。
陆炳摇头道:“谬赞,可不敢当,东楼可不要忽视了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严世蕃狂妄道:“鼠辈不足虑,他们那点算计逃不过我的眼睛。”严世蕃说着话,咳了两声,他有痰疾,每日晨起都咳痰不止,这会吃的油腻又说了会话,不禁又淤堵起来,他这一咳,边上一个美貌婢女忙蹲身向前,凑近了仰头张开樱桃小口,严世蕃一口浓痰便吐在她口中,婢女将浓痰吞咽下去,起身又立于一旁,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陆炳见怪不怪,打量那侍女一眼,道:“东楼哪里物色的女子,皆是绝色,这美人盂更胜从前了。”
严世蕃眼带得色,笑道:“陆兄若喜欢,便送与你。”
陆炳摆手道:“罢了,我可消受不起,你留着用吧。”陆炳可没有这些恶趣味,尽管因严世蕃而兴起的美人盂已经在贵族圈里风靡开,谁家的美人盂多且漂亮,是件十分有面子的事,陆炳虽出身世家,却只务实,不惯这些花哨的享乐,这时代女性地位低下,贫苦出身的女子在权贵眼中只如草芥一般,严世蕃这些小趣味陆炳只是无感,却也不觉有什么不妥。
严世蕃既说要将这女子送他便不是光说嘴,是真肯割爱,陆炳对女色向来有度,他还没缺女人到领了严世蕃的姬妾回家,陆炳深知严世蕃是个好色之徒,府里稍有姿色的女子哪个没被他染指,看这女子二八年华,纤腰细弱,酥胸却十分丰盈,姿色又出挑,带在人前想必很得他宠爱,只是妾与奴婢没什么不同,送人是寻常事,陆炳拒绝了,严世蕃便不再说什么,那女子本来垂着眼帘,听严世蕃说要将他送给面前这人时,女子微微张目看向陆炳,听到陆炳回绝,她眼中一丝希翼又迅速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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