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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是的，我们拥有过去，而过去总是&ldo;忠诚&rdo;的，直到我们不再&ldo;忠诚&rdo;于它们，直到因为我们的缘故，&ldo;过去&rdo;消失了。也许更贴切的说法是，献给因我们而消失的忠诚的过去。

兰州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没有质感和生命力的&ldo;现代化城市&rdo;，已经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语言和辨识特征，而被一种&ldo;廉价&rdo;的、千篇一律的现代所淹没。其实这种情况也不仅仅发生在兰州，中国有太多的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患上了&ldo;失语症&rdo;，失去了属于自己的面孔。

从兰州到天水，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因为积雪和堵车我们在路上耽误了7个小时，正在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天水古城跃入眼帘。

提起天水，很多人的印象是麦积山、羲皇庙这些古迹。1991年我去过一趟天水，山脚下远远的一线干土墙，多年土坯的老黄色，古色古香的屋顶衬着微绿的老树、成片的油菜花，这些才是我印象中的天水城。

当时给我的感觉是，不知多少人从我这个位置遥望过天水城的影子，从古老的黄土路上、从驴背上、从马车中……天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先秦时代，我相信在几千年的时间里，那些来到天水的人们，在这里遥望时的感觉和我现在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然朝代更替、建筑形式演进、房子更是倒了一茬盖了一茬，但这种变化是沉积式的，是缓慢而渐进的，是悄悄渗透融合，让人无法察觉的。

心灵之约篇

这就是一个城市属于自己的独特面貌，也是城市真正的生命力和魅力所在，因为有着&ldo;忠诚的过去&rdo;。

但这一次我走进天水的时候，这些印象都不复存在了。

我们被安排在天水市中心的阳光酒店，据说是天水最好的酒店，很&ldo;现代&rdo;、很&ldo;高级&rdo;，和一般大城市里现代的高级酒店没有什么区别。酒店外面有一个&ldo;阳光广场&rdo;和&ldo;阳光一条街&rdo;，据介绍是天水最繁华的商业街。吃完晚饭之后，我到街上转了一圈，像所有生搬硬套不知所云的&ldo;中国民居&rdo;一样，居然在这里看到了福建的马头墙，看到了只有南方才有的二层游廊。这些都是不应该在天水这个西部小城中看到的建筑形式，偏偏它们就在这里，生硬地矗立在麦积山和西部又高又阔的天空下，散发着虚伪的气息。

陪我同行的有《兰州晚报》的记者小牛和天水蓝天地产的司机师傅小郭。小郭是天水人，我问他这条老街原来是什么样子，他说这里曾经是天水最热闹的老街，后来要盖商业街，就把老房子全拆了。

天色已晚，我们约好了明早去寻找天水老街，寻找真正的天水古城。那个晚上我在网上查看天水的资料，了解到天水有着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历史条件，是甘肃的小江南。以前天水是一座相当完备的古城，明清时代的建筑比比皆是，其他的民居也大部分是民国时期。可惜网上没有图片，无法了解到真正的&ldo;天水古城&rdo;是怎样的全貌，而我1991年进入天水时那惊鸿一瞥的古城印象，已经被那条假古董&ldo;老街&rdo;破坏殆尽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没有参加相关单位组织的麦积山游览，而是和小牛、小郭一起漫步在天水城中，就像走在一个已经被五马分尸甚至是凌迟处死的古城的残肢中。到处都是建设的气象，到处都是改造的情景，新与旧触目扎眼地混杂在一起，而新对旧的包围和胜利，看来是指日可待的。每当走近那些残存下来，但已经被包围、被打上改造烙印的老街和旧房子，我就觉得心痛，那是连我这样的外行也看得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连我这样的外行也看得出它们不可估量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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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之约篇：张宝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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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古城最后剩下来的东西了，而我不知道当它们也消失的时候，天水是不是还存在?存在下来的天水还是不是天水?当它们被那些苍白无力、一文不值的&ldo;假古董&rdo;所取代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天水已经不是真正的天水，历史上的天水也就永远地消失了，为我们忠诚守候着的&ldo;过去&rdo;，就彻彻底底地不在了。

记得看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写到某处某处曾有谁谁谁在这里说法弘经，堆满鲜花宝物，然而总是加上一句&ldo;去圣逾邈，宝变为石&rdo;。要到此刻，目睹一座真古城成为残破的&ldo;假古董&rdo;，目睹土木结构价值连城的古迹成为一文不值的&ldo;假房子&rdo;，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ldo;宝变为石&rdo;。

司机小郭和我一路走来也感慨起来。他说，小时候家里住的是老房子，那时候不知道，总盼着早点拆迁，好住新房子，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可惜。他叹息着说：&ldo;如果我们知道你们要看的其实是这些老房子……&rdo;

他的话没有说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如果天水还是那个完整的、古老的天水，它所蕴藏的文化价值、旅游价值和商业价值，不知与这区区一条商业街相去多少倍。由此我又想到解放初期，梁思成等老一辈建筑学家呼吁对老北京的保护，二环以内保持原样，二环以外建设新城。如果二环以内还保留着老北京的风貌，今天的北京，又该拥有怎样可观的一笔财富，怎样惊人的价值。

正在感慨，不料同行的记者小牛叹道：&ldo;其实，以前的兰州也是天水古城的风格。&rdo;这时候，我的感慨几乎要变成愤慨和悲凉了。都没有了，忠诚的过去，不该消失的痕迹……我们的城市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城市失去了什么。事实上，我们失去的是历史的积淀，是城市的灵魂。

在羲皇庙前，有一座古老的戏台，看戏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只有戏楼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但它孤零零地瑟缩在面目全非的街道中央，谁也看不出它曾经属于一座戏台，谁也看不出它与周围的环境有什么关系，就像是被剪断了根脉的残枝，再也无法重现它曾经属于的那棵树的风貌。我们看着这戏楼，无法想像在它之上曾经有多少锣鼓喧天的热闹情形，在它周围曾经上演过多少&ldo;花市灯如昼&rdo;的人间悲喜，无法感受与它相关联的生活的场景。而这种&ldo;生活的景观&rdo;的回忆与联系，才是一座城市的灵魂与命脉，使每一座城市在这世上有着无可替代的亮点。

再也没有不可替代的城市了，它们被切割、凌迟、粉刷、扭曲……最终千篇一律，廉价而失语。而在其中失落的不仅仅是城市的语言，同时失落的还有城市的未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天水的未来，已经被毁掉了一半。如果发展城市经济是以牺牲历史为代价，那么这代价的偿还，可能是永久的贫困。因为一个城市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城市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

也许有人会说，古老天水的风貌不是还在麦积山、羲皇庙这样的古迹中保留得好好的吗?天水的人文资源不是从其中体现出来了吗?我始终觉得，人文资源的定义应该更看重其完整性，更看重景观与环境的关系，而不是将景观割裂开来，单独存在。在中国，往往是与宗教相关的古迹容易引起重视，比较好地保留下来。但这种与宗教相关的人文资源，多少都是某种程式化的东西，彼此有太多雷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