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心半辈子,怎么会说放下就放下?”君宜抚过她的长发,“慢慢来吧。”
燕夫人的确是放不下,纵然是满目湖光山色,美景怡人;纵然是满口珍馐佳肴,享用不尽,她心里总是存着件事。这天待云萱来时,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絮絮问她些婚嫁事宜。云萱也像是存着件心事,有时候答非所问,燕夫人还能听得频频点头,看得云雅连皱眉头,“娘,你要问什么便问吧,何必这样累赘?”
燕夫人尴尬地看她两眼,“我……我没什么事要问。”云雅摇头,向云萱道:“家里可有什么消息?”云萱的神情依然飘忽,“那天孙嬷嬷抽空过来,说爹用祖母的珠子和镯子换得的银两再加上用大娘所抵银两差不多还了债,可还没消停几天,他就又去赌坊里赌了。”燕夫人皱眉,“家里都空了,他还能用什么东西做赌注?”
云萱眉间不屑,“家里惟一还有些东西的就是二娘了。爹想赌钱翻本,说那天晚上他好说歹说没说通二娘,恼羞成怒,打了二娘一巴掌,抢了东西就走了。”云雅冷哼一声,“这也是穷途末路了,我看等二娘的东西用完,他就再要卖人了。”燕夫人摇头,嗟叹一声道:“我就不明白,那几张牌真有那么好?家产赔进去还不够,连人都要赔进去?”
云雅看她伤心,劝道:“娘,你又何必难过?这是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我也不是为你爹,你想想,那里还有你祖母、你三娘,还有孙嬷嬷,几个女人家跟着他吃苦,眼看萱儿的婚事就在眼前,这家不像家的,成何体统?”
云萱垂首。
云雅道:“好在三公子不是个会计较的人,唐夫人那里有唐姑娘说好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燕夫人听话,以为云萱的心不在焉是在为家事着恼,勉强收拾心情附和道:“三公子人品端方,那时候看着就比别人稳重些,而且他是深知我们家中事务的,要是放在心上,也不会有心求娶了。”
云雅看云萱仍是毫无反应,便道:“萱儿,你过几天就该住回去了,我不方便出面为你料理,娘也不在,你和三娘都要小心些,别教人坏了心情。”
云萱半晌抬眸,看她一眼道:“我不会,大姐姐放心。”
三天后,云萱搬回自家居住,印象中窄小的宅院空阔许多,往常收拾干净的地板窗棱则积满了灰尘。孙嬷嬷苦着脸道:“三小姐,我没工夫收拾了,老太太发咳嗽,我得请大夫熬药,又得做饭买菜,实在脱不开身。”云萱摆了摆手,劝慰她几句,又问:“我娘呢?”
“在房里。”孙嬷嬷往身上抹了抹*的手,转身又去揭开药罐盖子看看好没好,“每天在那里绣个不停,我看连眼睛都要坏了。”云萱去了三夫人的房间,那里常年白昼黑夜不分,要靠点灯过活。只是为了省钱,三夫人这一向连灯也不敢点,凑在窗下借着微光,吃力地绣着线。云萱一把抢过,“娘,不是说让你别绣了吗?再绣下去,早晚成瞎子。”
三夫人抬头看是她,松快了语气,“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娘还总以为要等到晌午呢,所以没事拿着绣绣。”
“就算真是没事拿着绣绣,也该到个亮堂点的地方啊,这样黑灯瞎火的,也就你才绣得出东西。”
三夫人一笑,扫去满脸疲惫,“也就这几天了,娘想多绣几幅拿出去卖,除去家中开销,好歹能让你多带几样东西去。唐家虽然不如从前,但是两个兄弟好歹是做官的,姑爷也是深受皇上器重,听说要入宫给大皇子做老师呢。”
云萱拿去母亲手中针线,一并与绣架放在一起,“我不缺什么了,太贵妃赐给我许多首饰衣物,我看就算一件件换着穿戴,至少也能有几个月不重样呢。”
“虽说太贵妃赏下的一定是好的,但到底是别人的心意,留着平时穿也就罢了,成亲那天,还是要穿自己的。”三夫人拉她坐下,仔细端详她的气色,“娘看你没什么精神呢,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云萱挣扎出一个笑脸,“怎么会没睡好?我天天睡到大天亮呢。”三夫人嗔了她一眼,“还想骗娘?再有四天工夫就要嫁人了,能睡得好才怪。”云萱伏进母亲怀里,半天,抬头道:“二娘呢?我进来这么久都没听见她声音。”三夫人抿了抿唇,“她前两天被你爹扇了一巴掌,窝在房里两天没出门,后来不知怎的又转了性,说孙嬷嬷劳累,腿脚又不好,帮着她上街买菜去了。”
云萱扬眉,“她会有这么好心?”
“我也不知道,左右她自己要去,老太太也没说什么,”三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自从你大娘走后,老太太的病根就全发出来了,唉,其实你大娘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云萱不便说破,只道:“我看只会比这里好,不会比这里差。”看三夫人眸中疑惑,她又道:“爹连卖妻的事都做得出,大娘留在这里岂不要伤心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到外头去,落得个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