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皇上安全就相继派出三拨&ldo;急脚子&rdo;,去打探左路军的踪迹,但一直没有消息。那些&ldo;急脚子&rdo;一去不复返,就像泼在沙地上的水一样,转眼就蒸发掉了。
雨终于停了。早晨的空气很好,天空晴朗。站在山坡上,能清晰地看见远方低矮起伏的沙丘,像一个丰满的女人躺在那里晒着阳光。沙丘后面是敌人密密麻麻的营帐,隐约可见的炊烟,如同女人呼出的气息。
蒙古骑兵又开始进攻了,父亲带着他的铁鹞军冲下山……
我已经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战争场面,不愿再去看那些混乱的厮杀。我待在营帐里,想从卫慕香的嘴里掏出点东西,但没有成功。几个月来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努力,都没有成功。每次一扯到敏感的话题,她就有意提着扁壶去河边打水,或者离开营帐去干别的杂事。
卫慕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在父亲面前她也很少说话。但是我发现,只要父亲一回来,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父亲。父亲对她似乎也很信任,有什么话都喜欢跟她说。父亲说话的时候,卫慕香就低头认真地听,有时候也会抬头看父亲一眼,会心地一笑,那笑在我看来有些暧昧。有时父亲只说了上半句,下半句她就已经心领神会。看到这些,我不由想起了远在都城的母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但更多的则是担心。因为我总是感到卫慕香漂亮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担心她会给父亲带来麻烦和厄运。
又一场秋雨过后,蒙古人一夜之间后撤了三十里。父亲猜测蒙古人可能发现了爷爷的左路军,怕他们的后路被截断才慌忙撤军。皇上不赞同父亲的看法,因为我们一直没有&ldo;急脚子&rdo;带回来的消息。
几天后,敌人又后撤了二十里。
可是一天夜里,蒙古人又悄悄摸了回来,突袭了我们的营帐。我们措手不及,彻底被打散了。混乱中,卫慕香带着我和十几个麻魁逃了出来……
第二部分第38节:16、麻魁们(1)
16麻魁们
我们走进了无边无际的沙漠。
卫慕香说,这可能是巴丹吉林沙漠,我们只要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向东走,穿越腾格里沙漠,就能到达黄河边,回到我们的都城。
我们已经在沙漠里走了很多天了,具体多少天,我也记不清了,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记住这些事情了。粮食快要吃光了,挂在马鞍上的粮袋空空如也,马一跑起来,就会随风飘扬。
在沙漠里,我们有幸到过三个寨子,但却没有得到一粒粮食。为了躲避蒙古人,寨子里的人早就跑光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给敌人留下,当然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其中有个寨子只有几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我们不忍心让他们饿死,反而把自己的粮食留给了他们。我们用水灌满肚子,继续赶路。但是后来水也没有了。在沙漠里,水有时比粮食还难找。没有水,我们只有喝马尿。
突围出来时,我们一共十七个人,十七匹马。麻魁们出征时,十六个人有二十一匹马,其中五个人各自多备了一匹马,后来战场上死的马太多了,她们就将多余的马补充给了男骑兵。现在,我们仍然是十七个人,但却少了两匹马。
那两匹被我们吃掉了。我们先喝了马血,然后分食了马肉。第一口谁也难以下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噎出了眼泪。我们党项人从来不食马肉,马是我们的朋友,食马肉就等于食朋友的肉;马是骑兵的命根子,没有了马,就休想在战场、草原和沙漠里活下来,只能是死路一条。但是现在我们不食马肉,也是死路一条。不是一个人死,而是几个,甚至全部。用一匹马命换来十七条人命,相信有灵性的马不会怪罪我们。
分食第一匹马时,我们所有人都跪倒在马蹄前,请求它的宽恕。它是卫慕香的马。卫慕香说要杀就杀我的马吧,因为我是首领。就凭这一点,足以证明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这是征战以来我对她唯一的好感。
卫慕香垂着头,对她的马低声说:&ldo;下辈子我变成你,你变成我,我让你骑、让你喝、让你吃。&rdo;说着,她流下了眼泪。
马很瘦,没有多少肉,瘪瘪的肚皮吊在腰上,样子很可怜。
卫慕香亲手杀死了跟随她几年的马。她闭着眼,歪着头,一刀捅进马的脖子。马没有嘶鸣,也没有反抗,一动不动,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倒下。我看见了马的眼角也挂着一滴眼泪。
我们找来沙柳根,燃起篝火。马肉在火上吱吱冒油,夜空里弥漫着诱人的肉香。没等烤熟,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撕啃起来。但是谁也没有吃出肉香。卫慕香没吃,她一个人躲在一边。我注视着沙丘后面的卫慕香。她背对着我们,低着头,肩头在颤抖。一个看上去如此冷酷的女人,怎么也会这么伤感?但是想起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心里就不由得又对她产生戒备。这个女人真是让人猜不透,我不得不防。
没有了马,卫慕香只能跟我同骑一匹马。我的枣红马是所有马里最强壮的,有力量承载两个人。卫慕香的马鞍没有丢,也挂在我的马鞍上,给我的马又增加了一份重量。但我无话可说。因为马鞍是骑兵的兵器,马死了,马鞍不能丢,等找到了另一匹马,可以重新备在马背上。卫慕香骑在我的身后,马鞍正好容纳下我们两个。马蹄踩在沙地上悄无声息,马鞍在我们的身子下咯吱咯吱呻吟。我嗅到了羊皮袄热烘烘的酸味和她身上汗香味的混合味儿。她的胸顶着我的后背,让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马跑动的时候,她的胸就会有节奏地撞击我的后背,让我的呼吸变得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