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吹袭,冰锥横生,林子里冻僵的尸鬼宛如座座冰雕。风势渐停,最初那片枯叶慢慢减速,缓缓落地。綦妄走过去,用鞋底轻轻一碾。随着小小枯叶被踩碎,上百只尸鬼也猝然碎裂,变成千万冰晶碎片,遗留的煞气也被冷风迅速吹散。这群尸鬼没有发出一声叫喊,没有一点挣扎,仿佛野林中只是刮起一场静谧的风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一切尘埃落地,綦妄淡淡开口:“出来吧。”一个纤柔身影从林中缓步走来,她身姿曼妙,即使没有华服加身,依旧楚楚动人。来人正是十二花魁中的舞仙花魁,竹音。竹音那日侥幸逃脱却没回泣林,而是一直藏在神女镇。綦妄睨她一眼:“你也是尸鬼,为何要给我报讯?”竹音不敢抬头,款款行礼:“尊上,我是真心喜欢权道长,不想看他被尸鬼害死。”“喜欢?你一个忘却前尘的尸鬼,早都没了凡人心肝,何来喜欢二字?喜欢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尸鬼这类邪灵多是由于尸身没有好好安葬,或者坟茔被煞气扰动而生,一旦化成尸鬼,便堕入魔道,生前的记忆也会渐渐消失,只剩一股残害凡人,虐杀成性的邪念。竹音面色难堪:“尊上,我虽沦为尸鬼,却也在人间活过一遭,自然知道何为喜欢。权郎看似冷淡疏远,其实是天底下最热心温柔之人,和别的臭男人都不一样!”綦妄心觉可笑:“哦?哪里不一样?”长得好一点,可惜脑子太蠢。竹音神色凄凄:“我们这些伎子表面穿金戴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实际上任人取乐,最为低贱,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总是变着花样折磨我们。”“曾有一回,当朝高官为父亲办寿,用重金请我献舞,等去了府上我才得知,他们准备让我跳的是白寿刃上舞。”所谓白寿,是九十九岁的雅称,百去其一,故而称“白”。白寿刃上舞,是将九十九把尖刀,刀尖向上,需要舞姬赤脚踩在刀尖上起舞,一舞结束,舞姬脚底必然被剐得血肉模糊,可若是坚持不住中途掉下来,就会落入下方滚烫的火炭之中。此舞血腥惊险,舞姬跳完,非死及残。回想当日,竹音眼泛泪光,“我跳到一半已经支撑不住,当时心想一死了之,可是就在我跌落之时,却有一道细细红绳把我托起,暗暗助我悬空起舞,我才能咬牙抵达终点。”“下来之后,我才得知高官还请了妙乙宗弟子诵经祈福,在场数百人,各个兴高采烈为舞蹈鼓掌,只有权郎眼中带泪,替我揪心……待我伤好后去妙乙宗答谢,他却因助我而受罚,被师尊封禁了双目视力。”竹音越说越伤心,呜呜哭了起来。“再后来我成了尸鬼,便决心报复这些龌龊男人,但是每次一见到他,那颗死了的心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惦记他……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害他的心思,天地可鉴!”綦妄颇感无语,原来道士眼睛是为女鬼而失。他懒得再听,转身便走。可是竹音不逃,反倒快步追上,“尊上请留步!”綦妄指尖在空中一拨,三道风刃带着寒意直冲竹音要害。竹音急忙翻身后跃,还是被划破手臂,伤口处流出浓黑血液,散出一股煞气。“你这女鬼活腻歪了,追着我做什么?”竹音捂着伤口,小声问道:“敢问尊上,权郎不过是仙门小道,目不能视,腿不能行,何以入尊上法眼,日夜相伴不离?”綦妄:“我把他养胖了烧来吃肉,用不用分你一块?”“尊上,我与权道长相识几年,也算了解他的脾气,今夜斗胆跟尊上说句实话。”竹音秉着一股痴憨的胆气,不管不顾开口:“您若是对他抱着那种狎昵心思,他一定会拼死抵抗,不惜玉石俱焚,到时您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世间美人无数,尊上不必非他不可!”綦妄抽了抽嘴角。他平日就觉得尸鬼都疯疯癫癫不太正常,眼前这个女鬼更是脑子有病!“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见了个漂亮凡人就会被他迷住?整日痴迷于那点小情小爱?这等蠢事你自己做做就算了,还要拉扯到别人身上!”竹音叩首:“尊上见多识广,眼光自然不俗,是我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尊上赎罪!”她明明在求饶,可是神色里的喜悦之情几乎掩盖不住。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尊上既然没有那种心思,就请容我见见他吧,我带来一些栗子糖,是他喜欢吃的,玉剑那个粗心的小蹄子,愣头愣脑,成天喂他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