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天钟嘉大叫他们是杀人犯,叫伙计吓坏了,这飞花镇上常年连贼都少招,怎么突然就出了杀人犯?差点就报了官。还是丁柔好言好语地解释了半天,才得以放人。
离开飞花镇后,转眼又是五天。
过了六月,天逐渐热得不成样子,越往南行越闷燥得叫人心烦。林中的知了无休无止地嘶叫着,日头躲在厚厚的阴云后,天地间一丝风都没有,天气闷得仿佛连汗都蒸不出来。
丁柔坐在路边林荫处,扯着袖子呼哧呼哧扇风,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晏秋也不好过,袖子撸到肘弯,撩起长衫前摆用力扇着风,不时抬起手臂擦擦脸上的汗。
“妈的,怎么这么热!”晏秋热得受不了,拨开水囊的塞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强忍着没往头上浇一下子,递给丁柔道,“喝点吧,不然一会儿准中暑。”
丁柔便接过来,一点一点抿了几口,望着头顶上那片密布的阴云,不乏担忧地道:“该不会要下雨吧?要是下雨的话,我们恐怕赶不到下个镇子上了。”
晏秋抬头看了看,只见那云乌压压地像要压下来,下雨是避免不了的。狠了狠心,从地上跳起来,把手递给丁柔:“来吧,我们辛苦一点,早出发早赶到!”
丁柔其实一点力气也没有,上午的时候就有些头晕恶心,休息不动的时候还能忍,一站起来,登时有些眼花,腿脚绵软使不上劲,险些就要仰倒。晏秋扶住她,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不禁心疼地道:“难受为什么不早说?”
丁柔笑笑,抿了抿唇,却没说什么。
晏秋顿时犯了难,此处离下个镇子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行程,再休息一会儿是没问题,就是……他捏捏水囊,里面的水已经喝了大半,还剩下一点。没有水,她怎么抗得住?
他看看不远处啃草的马儿,不由暗骂自己心粗,为什么非听她的,不直接租一辆马车?那样的话食物、饮水都足够用,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赶路,然后到下个镇子上休息两天。他这么想着,唤过马儿,将丁柔抱到马上,自己翻身跃到她身后,一扯马缰,飞驰起来。
天上的云越积越厚,空气里隐隐已经有些燥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丁柔本就有些中暑,在马上颠驰了一个时辰,只觉整个人都要瘫软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坐在他身后的晏秋很明显地察觉到她的情况,不由在心中骂了几声贼老天,早晨的时候天晴得好好的,一到午时就阴下来,故意玩他是吧?
他心中愈发急躁,知道此时拖不得,能在大雨落地之前赶到下个镇子就不错了。更是卖力地驾驭着马儿,飞快往前驰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离下个镇子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的时候,只听头顶轰隆一声滚雷炸响,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倾落下来,瞬间将地面砸了个湿透。晏秋第
一时间翻身下马,飞快将丁柔抱下来捂在怀里,往路边的林子里走去,寻着一棵茂盛的槐树根站定,将外套脱下来铺在混着泥土的枯枝败叶上,拉着丁柔一起坐下来。
这片林子很是茂密,他选择的槐树更是茂盛粗壮,墨绿色的树冠像一柄伞支在头顶,将雨势挡住许多。然而这雨毕竟大得很,两人坐在树下仍感觉一滴一滴的冰凉的雨水落在头顶,从脖子里滑入前胸后背,衣衫很快一点点湿透了。
然而毕竟比在外头淋雨强多了。晏秋呼出一口气,揽着丁柔靠在树干上,蜷着上身尽量为她挡些雨。隔着暗蒙蒙的林子,枣红马儿乖巧地停留在林子边上,守在两人不远处,与主人一起静待这场大雨的落幕。
丁柔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她的身子骨在这几年完全糟蹋坏了,受不得一点累。连日赶路又中暑淋雨的情况下,很快昏昏沉沉,对周遭浑然不觉。只隐隐感觉到被一具温热的身躯环抱着,那味道熟悉而安全。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身子一空,好像从高处坠落到地面,一下子有股失重的感觉。她顿时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身子正蜷在软扑扑的地上,而晏秋铺在地上的外衫已经被她挣得不成形。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滴从头顶上方落下来,落入她的后颈,顿时打了个寒噤。
晏秋呢?她挣扎着坐起来,却听到不远处有一些噗通噗通的闷响,外面依旧在下雨,隔着密密的雨帘,不远处的林子外有几团身影交织在一起。有的身影倒下了,而后又站起来,随后又有身影倒下,继而又站起来。天已经暗下来,她看不太清,只隐隐感觉不妙,不由扶着树干往那处走去。
还未走到林子边上,便看清路中央原来有四个身影,三个穿麻衣的汉子围着一个只穿了白色中衣的男子狠狠挥拳,中间的男子身上已经挂了彩,他身形削瘦,而外围三个麻衣汉子却个个粗壮得好像一头小蛮牛,她看到这里不由惊呼一声:“晏秋?”
四人打斗的动作霎时一顿,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只见那麻衣汉子中的一个突然叫道:“居然还有个妞儿!”话音未落,拔腿就朝她这边冲过来。丁柔吓了一跳,不禁连连后退,可是这林子里四处落满枯枝,她身子又孱弱,一不小心就被绊倒在地。
正惊慌间,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大力把她拽起来,拉着她飞快往林子深处钻去:“快走!”
身后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与吹口哨的声音,丁柔只觉那声音近在咫尺,不由头皮发麻。她隐隐有股不妙的感觉,这些人多么像当年她遇到过的麻匪!她想到那年遭遇的事情,只觉腿更软了,可是一股强劲的力道却紧紧箍住她的上臂,拉着
她飞快地往林子深处钻去。
这林子幽深繁密,又无光线落进来,越往深处越什么也看不清。身后男人粗野的笑声似乎不见了,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丁柔只觉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很快不知哪里是哪里。
不知道那些麻匪甩脱没有?她却没工夫往后看,因为晏秋攥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仿佛后面跟着巨大的危险。突然晏秋一停,她紧跟着往前一冲,转了个圈也停下来:“怎么,怎么不,不跑了?”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晏秋似乎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身后一藏,对着林子不远处道:“几位好汉出来吧。不知几位好汉紧紧相随,所图为何?马匹银两我们都可以双手奉送,还请几位好汉不要伤害我们。”
他喘着粗气,拽着丁柔跑了这么久,两腿肚子都有些哆嗦。此时胸腔胀得厉害,强撑着一口气,望着阴影中逐渐冒出来的三个灰影,心中升起忌惮:以他的拳脚,撂倒三五个寻常汉子不成问题。可是这三人却似乎也练过拳脚功夫,夹击之下他丝毫占卜了便宜,刚才交手之下反吃不少暗亏。
三人站成一排,其中一人略靠前半步,慢慢逼近:“嘿嘿,你把那小娘子送给我们,我们可以放你一条性命。”
晏秋喘了口气,攥紧拳头:“士可杀,不可辱。我的妻子,我不会送你你们侮辱!”
麻衣汉子便嘿嘿笑了两声,擦擦拳头:“那好,你便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说罢,对身后的两个同伴道:“这小白脸长得还不赖,待会下手记得别伤了脸,留着回家给老五。”
丁柔在晏秋身后吓得厉害,她之前便见识过麻匪的凶残,那次若不是侥幸根本不会留下命在,不料此时有了晏秋依然逃不过。只听晏秋低声道:“后面是山崖,你记得千万不要往后走,待会若有人捉你便往回跑,记住了没?”
怪不得刚刚停下不跑了。丁柔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嗯。”
晏秋便把她往后推了一步,自己缓缓迎上对面的三个麻衣汉子。没有多余的话,上来便直接动起手。而丁柔则听取他的吩咐,寻了棵大树躲了起来。她躲好后便紧紧关注着这边的场面,听着一声一声拳脚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紧紧咬住唇,默念着一定要赢一定要赢,紧张得不得了。
就在她的手指不知不觉死死抠住树皮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冷,好像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一样。紧接着便听到晏秋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一个麻衣汉子从战围中脱身,径直往她这边走来。她吓了一跳,见晏秋被其余两人缠住,惊慌之下只好频频后退。这林子里没有光,昏昏暗暗她连树影都看不清,也不知这人怎
么认出她来的?
然而此时却没工夫想这些,咬着唇,寻思着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麻烦。她身上一点武器也没有,只好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枯枝,攥在手中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