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话完,六子已激动难禁,悲愤大叫:“我早曾揭露来着,但我人微言轻,说出话来,有谁肯信?四年前,我便到处传言,说我师伯被欧阳干将谋害了,可终究没人去认真考证、责难干将!……哼,今天若不是有我陈师伯在此对质,我说出这些话,又有谁肯听?只怕早都把我当成疯子,远远赶开了罢!”
洪断山连连点头,恍然叹道:“四年前的传言,原来起自你口!……唉,洪某也曾听闻过的,却因对敬龙、容儿二人的本领极有信心,而未曾当真!”叹毕,寻思一下,垂目瞧瞧手中提着的“大和一号”,又沉声问道:“当众揭露你师傅被害之事,须用不到这钢铁怪人;你方才出手抢夺之,究竟意欲何为?”
六子激动未平,冷笑连连,愤愤讲道:“楚楚深居于皇宫之内、万千侍卫围护之中;我若不借这钢铁怪人之力,焉能打进宫去,擒杀楚楚?……哼,我当众揭露师傅被害之事,不过是如鲠在喉,不得不说罢了,难道还真能指望你们帮我报仇不成?”说到这里,转目向陈敬龙一瞥,稍一踌躇,又继续讲道:“本来,我以为陈师伯与师傅两人,都被害死了。到处传言无果之后,我情知指望不上别人,于是拼命苦练本领,期望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报仇!直到一年前,我陈师伯又现身抗敌,但我师傅却依旧不见踪影,我才知道,原来被害死的,只有我师傅一人!……陈师伯复出后,没有为我师傅报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我知道,更别想指望别人帮忙了;因为轩辕族所有的军兵将领、江湖人物,都只听我陈师伯吩咐而行事,绝不会违拗我陈师伯的意思;既然我陈师伯不肯报仇,那便绝没有人敢为我师傅之事出头……”
听他讲到此处,洪断山打断道:“我已明白,不用多讲了!”稍一沉吟,又摇头叹道:“你这想法,把所有的江湖人都瞧的小了,未免太过偏激!”
离不凡焦躁催道:“闲话少说!还有什么问题,快点儿问;老子可没耐心久等!”
洪断山左右一望,甩手将“大和一号”丢给立人群之前的冯英,命道:“冯少侠,小心看好它!”随即抽出巨刀,转目直瞪陈敬龙,沉声喝道:“已经问完,再没问题了;离帮主,动手吧!……陈敬龙,快快让开;不然,可莫怪洪某无礼!”
离不凡微微一怔,随即精神大振,粗着嗓子大嚷:“你肯帮我?好。好。当真妙极!”叫嚷声中。摆开双刀,凝神欲动。
洪断山询问六子这半晌,陈敬龙只低垂着头,默然僵立,未曾吐出半个字驳斥六子。在场豪杰见他模样,皆知六子所言虽出自个人判断、并无实据,但其判断定与事实相附、绝无差池;不由的,人人心中恼愤。都对欧阳干将生起恨憎之意。
此时眼见洪断山、离不凡这江湖正邪两大泰斗级人物摆明态度,要与欧阳干将为难,众豪杰登时都有了主心骨,戒畏欧阳干将权势之心大减;许多人忍耐不住,放声呼嚷斥骂起来:“欧阳干将得总舵主传位,却反过头来谋害总舵主;他奶奶的,这还算是人么?”“如此没良心的狗贼,不可不杀!”“杀,杀;今日先杀干将,待返回无极城。再打进皇宫,擒杀楚楚!”“总舵主。快快让开吧!干将害死了商姑娘,你怎还能维护于他?”“总舵主,杀妻之仇,岂能不报?您别犯糊涂,快让开吧!”……
乱纷纷一片呼嚷声中,又夹杂的络绎不断的“刷刷”刀剑出鞘之声;正是一些性急豪杰按捺不住,已陆续亮出兵刃,只等陈敬龙一退开,便要拥上围攻,将欧阳干将乱刃分尸……
……
群豪义愤,斥声攘攘;离、洪、六子三大高手,扬刀端杖,蓄势待发。
欧阳干将料无幸理,颓然长叹,缓步从陈敬龙身后绕出,丢开软剑,负手闭目待死。——早已聚到他身后的十余名铸剑山庄弟子,忙欲跟进围护,可随即又都想到:远非离不凡等人对手,就算跟上去,也不过白白送死罢了,终究护不得干将周全;遂都停步不前,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见干将出离庇护,离不凡怒吼一声,舞刀举步,便欲冲上砍杀。洪断山急探臂拦阻,喝道:“让六子动手!”离不凡稍一思忖,连连点头,应道:“不错,理当如此!小六子,你亲手为你师傅报仇吧!”
六子激动的泪花横溢,颤声泣叫:“多谢二位老前辈!……大恩大德,六子没齿难忘!”叫声未息,魔杖平指,连发两枚火刃,分往干将胸腹切去。
眼看火刃到时,干将必胸腹齐裂、肝肠外泄,死的惨不堪言。千均一发之际,一旁垂头默立的陈敬龙忽地迈步斜跨,身形如电,又抢到干将身前。——两枚火刃射至,距陈敬龙身躯尚有一尺多远时,似中硬物,“扑”“扑”两声轻响,凭空烟消火灭,消弭无踪。
见陈敬龙如此,众豪杰无不错愕;乱纷纷的呼嚷声猛然停息下去。
离不凡微微一怔,随即气的虎躯乱颤,厉声大叫:“姓陈的,你小子究竟喝了什么**汤,怎地这般倒行逆施、好歹不分?”洪断山却疑心大起,皱眉喝问:“陈敬龙,你如此护着干将,莫非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里不成?”
陈敬龙微一摇头,闷声应道:“敬龙行的正、走的端,并无把柄可供人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深吸口气,抬头直视离、洪二人,又正色言道:“就算杀了干将,容儿也活不过来;倒不如放弃报仇,留干将……”
不容他多说,六子挥泪大叫:“你能尽忘旧情,我却不能如你一般寡情无义!师傅的仇,我一定要报!”话未完,魔杖垂落,直往地面戳去。
未等他魔杖戳及地面,陈敬龙右臂急起,挥袖拂出;一股猛烈罡风随袖而生,直扑到六子脸上。六子气息骤滞,胸闷心慌,禁不住连退两步。
陈敬龙一拂之后,垂落手臂,沉声喝道:“六子,不用妄动心思了;有我在此,你绝杀不了干将,趁早打消念头吧!”
六子气息方畅,连连轻咳,一时不能应声。洪断山横目怒瞪陈敬龙,冷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维护干将到底了?”
陈敬龙忙道:“敬龙不肯报仇,自有道理……”洪断山厉声抢道:“不必废话!你可以弃忘情义,不为容儿报仇,但我却不能不顾与商老爷子之间的交情,任容儿含恨泉下、仇怨难雪!”他话音未落,离不凡又接口叫道:“容儿与我,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容儿被害,离疯子就算粉身碎骨,也非得为她报仇不可!”
陈敬龙急道:“二位前辈,切莫焦躁,听敬龙解释……”
不容他多言,离不凡扬刀怒叫:“我只问你,究竟让不让开?”随着他扬刀,洪断山亦横刀斜睨,作势欲动。
到此地步,被陈敬龙挡在身后的欧阳干将着实再忍不住,颤声劝道:“霸王不杀我报仇,已属难得,岂可再为维护干将,与挚友反目?……血债血偿,天公地道,干将死而无怨;霸王……唉,敬龙兄弟,你让开吧!”
陈敬龙不理干将,稍一沉吟,一咬牙关,挺胸直视洪、离二人,斩钉截铁般坚定言道:“绝不让开!要动手,尽管来!”
离不凡愤怒大吼:“老离是向来不怕死的;虽明知打不过,也非打不可!”吼声未绝,双刀齐落,分剁陈敬龙两肩。洪断山紧随而动,巨刀横扫而出,径往陈敬龙腰间斩去。
陈敬龙负手挺立,不闪不躲。三刀接连斩至,“砰”“砰”“砰”三声闷响,皆于距陈敬龙身躯尺许处弹开。
虽然刀未沾身,但洪、离二人出手,力道岂是寻常?任陈敬龙内力雄浑冠绝古今,硬抗之下,却也抵受不住三股巨力的接连冲震。——护体罡气刚将三刀挡开,陈敬龙冲口喷出一支血箭,向后便倒。
欧阳干将本能的往前一扑,扶顶其背,慌急询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而洪、离、六子,以及在场的所有豪杰,眼见陈敬龙如此“应敌”,不禁都惊的呆了。
因干将扶顶,陈敬龙未曾摔倒;抬手按胸,喘几口气后,“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努力挺身站直,低声安抚干将:“死不了;不用担心!”
听他说话,洪、离二人回过神来。洪断山诧异大叫:“你为何不还手?为何不闪避?”离不凡则粗声急骂:“你这傻小子,当真疯了不成?活的不耐烦,自己寻死么?”
陈敬龙微微苦笑,喘息叹道:“敬龙极敬二位前辈人品,就算死,也不愿与二位前辈动手!……唉,若不是因为敬龙,又怎会有人谋害容儿?容儿之死,敬龙难辞其咎!——现在的轩辕族,可以没有陈敬龙,却不能没有欧阳干将!如果二位前辈一定要杀个人,以为容儿报仇,那便请杀了敬龙,饶过干将吧!”
耳闻他这一番言语,欧阳干将猛然良心涌动、愧疚难当,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凄叹:“舍命以护仇人,古今焉有是事?……敬龙兄弟,干将屡行不义、害你非止一次,实不配受你如此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