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座中笑声此起彼伏,谢天影已然和吴萍笑成一团,便是闻世芳也不由笑起来。
这话说的……
倪霁无声叹了口气。张老夫人是个出身川北的凡人,前十几年和三洲里的修炼世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而很不巧,如今杏花洲谢家百年前也是草莽起家,作风说得好听叫不拘小节,不好听那就是无法无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纵然实力强横,但也不受那些传承久远的门派世家待见,可以说是三洲里的一支异类。
不过,到上一任家主谢融的时候,谢家便已是和天麓山杨家、虎林黄家齐名的顶级世家了,更因为谢天影的关系,和云洲倪家关系十分紧密。
张老夫人这随口一骂,可是几乎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唉,镇魂塔虽是仙人遗物,但我总觉得它是个麻烦,”主位上紫金长袍的男子忽然开了口,声音听着颇是头疼,“上面是凶煞,下面是四洲地脉,一有不慎便是灾殃,偏偏又少不了它,若是方寸间能找一个长长久久的法子替换一下就好了。”
既然身边那一位是张老夫人,那这一位定是上一任谢家主谢融了。倪霁不由看过去。此时的谢荣头发已然半白,虽然是和张老夫人一辈的,看着却要苍老一些。
谢老家主去得很早,比张老夫人还要早,坊间传闻那都是因为早年血雨之战里受了藏锋道人的暗算,所以尚未寿尽便早早地走了,只留下了一个表面光鲜的烂摊子。
所以,谢姨半百之年便接手了整个杏花洲。
倪霁心头陡然一沉。如今想来,她才发觉谢姨究竟放弃了什么。
如今的杏花洲之主境界止步于半步元君,而她早年本是被视作杏花洲成就元君第一人的。自她继任,她的修为便再无半点增进。
对面,吴萍懒懒地换了个姿势,不知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笑道:“谢前辈深谋远虑,不过,这却是一桩难事。镇魂塔是上古遗宝,又牵涉神魂,如今便是暂时修补,已是颇为功夫的了。若要长久,可能要等哪位阵法师感悟天道,入逍遥之境成为一代元君后,才有希望了。不如请素心真人算上一卦,看看什么时候能出这么一位精彩绝艳之人?”
“现在就只能修修补补,将就着用了。方寸间的人已经根据素心真人的卜算和江元君的残典,研制了十二金阵。到时,怀梦带着方寸间的人过去,好好修补一番,起码也能再撑个百来年。”
闻世芳点了点头,“我看过法阵,很完整,应该不会出问题。”
“镇魂塔一向如此,不知破了多少年了,一直便是勉勉强强地用着,三百年前不久补过一回么?毕竟下面是地脉,谁敢妄动?闻道友天纵之资,你这老家伙就也别操心了。这些话,你多留着在远山堂上讲吧,天麓山的人可要来了,你省给他们吧。”
张夫人猛地放下酒杯,声音极其嫌弃。
谢家主悻悻作罢,又给那只空荡荡的杯子满上酒。
众人笑作一团。张夫人性情爽利,一杆长枪威名远播。白日里若是谢家主做那白脸的,张夫人便是杀气腾腾坐他旁边,做那红脸的。
镇魂塔……方寸间……谢家……倪霁心里一紧,这应该是在三十年前那场白雪之盟期间。
那时,抚舟崖之战已过多年,但战场仍是凶气横行,邪灵昼夜游荡,各地灵气不时便动荡一番。于是,小灵台境和南华观牵线,十二阁做保,谢家与四洲内的各世家门派商议着在各条地脉交汇的节点处设下大阵,一为安抚,二为压邪。
当时潇湘四杰已经名扬天下,谢天影血衣紫屠之名如雷贯耳,堪称三洲体修第一人,吴萍执掌十二阁,交游遍天下,凡有水脉流经处,皆有她的耳目,闻世芳一手枯荣道,一手阵法,以半百之资成就半步元君之境,倪涯更是已经剑术冠绝天下,被认定一定会成为一代剑仙,世人无不称赞。
那似乎是少有的盛世。
事情本来还算顺利,地脉交汇处的世家门派昼夜不停,谈判了好几轮,最终还是各让一步,愿意让方寸间的人对他们赖以修行的地脉动手脚。节点处的大阵都很顺利,最让人担心的无愁海也没出岔子,但到了镇魂塔就出事了。
镇魂塔在不见峰上,传闻本是上古神山的残骸所化,仙人将其炼制成了一座通天塔,一以用来镇压暂时无法入轮回的邪灵,邪灵在此消去过多戾气之后,便可重入轮回,二则是作为镇压四洲地脉中枢的灵物。
只是,斗转星移,沧海尚可成桑田,许是镇魂塔年久失修,磨去戾气需要的时间越来越久,镇压的邪灵越来越多,甚至偶有逃逸,后来便有了轮值镇魂塔的四姓三宗——天麓山杨家、虎林黄家、杏花洲谢家、云栖倪家,以及小灵台境、南华观和长洲。白雪之盟时,也是这几家出力最多。
但是,她明明记得当年是她姨母带队去的镇魂塔,后来布阵失误,邪灵外冲,她以身祭剑,荡平凶邪,最终葬身不见峰。
怎么,现在换成她师叔了?
莫非……
这不应该啊……
困于长生剑的剑客念头陡然一停——从不避讳的杏花洲之主从未提过镇魂塔之变的详情!
“有闻道友在,镇魂塔应该是没问题的了。倒是这无愁海,我有些担心,”另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虽然有小灵台境的大师镇守,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怕什么,我虽是剑修,但又不是那等嗜血之辈,心性总不见得被镇魂塔改了去。”
倪涯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